崔阁老问道:“到时候我们救还是不救?”
沈今竹说道:“朝鲜国就是一滩烂泥,我们也要把他们糊在墙上,朝鲜国是我们东北第一个屏障。”
于阁老说道:“后金的军队直逼山海关,朝中人心惶惶,已经有人上奏本,提出要皇上去南都金陵避一避了。”
沈今竹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初从金陵迁都到北京,不就是为了守护国门吗?彪悍如斯的蒙古人我们尚且将他们赶走了,我大明如今兵强马壮,国泰民安,还怕这群凶蛮女真人不成?传令下去,若有再议避祸金陵者,廷杖一百。”
太后态度如此坚定,众大臣如吃了颗定心丸,便无人再次撤退之事,纷纷把重点转到了如何防守反击上来。
乾清宫里,十二岁的小皇帝挥着剑劈砍书架,怒道:“朕是皇上!为何连文渊阁都不得出入?如今后金都逼到山海关了,朕难道和阁老连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吗?整天就是要朕读书!读书!朕是皇帝,将来又不用考状元!”
内侍兰桂抱着小皇帝的后腰,夺下宝剑,劝道:“皇上息怒啊,军国大事太后经历的多,内阁当然是听太后的。”
没错,当年东海之变,是太后游说列国,解开危机;后来鲁王谋反,太后是亲征;再后来收复澳门,和西班牙无敌舰队打仗,也是太后御驾亲征,所以太后才有今日之威望,在朝中令行禁止,倘若我也——小皇帝眼睛一亮,说道:“兰桂,你偷偷安排朕出宫,朕要亲自去山海关,和女真人决一死战!”
第246章 良禽栖息何枝可依,山海关外山易主
小皇帝失踪了,太后紧急召集内阁,全城戒严,那一天恰好是冬至,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倾巢出动,在大街小巷巡逻,就像是包饺子似的。小皇帝顽劣,不堪教导,时常顶撞太后和内阁阁老们,八岁时觉得年纪小,可以慢慢教,如今到了十三岁,不仅没有收敛,而且还越来越放纵,感觉很有其祖父庆丰帝的遗风。
鉴于小皇帝之前有过“前科”,崔阁老对此表示乐观态度:“是不是和上次一样,跑到天津看海去了?”这是长兴七年的事情,那时候沈今竹御驾亲征,和老对手西班牙无敌舰队在海上狭路相逢,小皇帝少年意气,也想跟去,太后和内阁坚持说天子守护江山社稷,不容许小皇帝冒险,谁知太后前脚刚走,小皇帝后脚就乔装出宫跟去,还要买船南下,幸亏被厂公怀义的耳目看出来,五位阁老肝都快吓出来了,就怕出现第二个东海之变,阁老们连夜赶到天津,请小皇帝回宫。
沈今竹摇头说道:“这不太可能,寒冬已至,海边没有看头,而且现在海上无战事,皇上去天津做什么。”
于阁老说道:“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就是藩王谋反,欲夺帝位。”如果是这样,小皇帝现在肯定没命了。
阁老们的目光都焦距在负责监视藩王的东厂厂公怀义和锦衣卫指挥使曹核身上。两人表示几位血缘关系比较近的藩王都不太老实,但是也没有得到藩王动手的消息。
众所周知,小皇帝正值中二反叛期,最不服管教,而且有能力反抗成年人的特殊时期,以前帝师王阁老教训的话尚且能听进去几句,可惜王阁老八十岁高龄终于熬不住了,猝死在文渊阁,死时手里的劝学篇已经写了一半,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顺天府尹孙秀说道:“如今看来,应该是皇上厌倦宫廷生活,微服私访去民间游玩了,估计早就出了京城,微臣建议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北直隶,尤其是大同宣府那边。”熟悉庆丰朝的老臣都知道,以前庆丰帝就喜欢到宣府,时而开铺子做生意,时而自封为游击将军去打鞑靼人。并且把宣府称之为“家里”,倘若听到有人说是关外,是要挨板子的,小皇帝的才学和治国方略远不如当年的庆丰帝,但是顽劣的性子似乎越来越像了,这位会不会效仿当年皇爷爷,跑到宣府去了?
这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乾清宫内务总管太监眼睛蓦地一亮,说道:“奴婢——奴婢这几日经常听皇上说起山海关还有后金的女真人,会不会是跑去山海关了?”
还真的被老太监猜中了,过了几日,山海关军中密报,说小皇帝去了那里,要守长城的将军开门,起初将士们还以为他是个疯子,将他赶了出去,直到内侍兰桂拿出了印信还有龙袍,将士们将他们主仆送到了总兵那里辨认真伪,因为唯有总兵大人见过小皇帝真人。总兵当即大惊,下了封口令,并立即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京城。
小皇帝在山海关也没少折腾,他下了圣旨,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这个古怪的职位,要调兵遣将,出山海关御驾亲征,打退女真人。
顺从小皇帝有危险,而抗旨就是谋反,总兵大人左右为难,灵机一动,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过冬的棉衣和粮食没有齐全,而且从火药厂补给的弹药尚在运输过程中,这几日就应该到了,请皇上稍等,一旦补给运到山海关,定会追随御驾亲征,一举击溃女真人云云,才暂时将小皇帝劝住了。
“太后,赵太妃求见。”怀恩进来说道。沈今竹摇摇头,说道:“不见,哀家已经和她解释过很多次了,哀家和内阁都不同意皇上御驾亲征,于阁老他们此次奔赴山海关,是为了把皇上迎回来,而非去打仗,要她好好待在宫里等皇上回来。”
怀恩说道:“赵太妃已经跪在殿外多时了,说一定要见太后。”
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这一招!沈今竹说道:“叫她进来吧。”
赵太妃脸色蜡黄,因长期跪地,双膝有些站立不稳,沈今竹说道:“太妃坐下说话。”
赵太妃的眼神发直,说道:“太后,皇上还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沈今竹面无表情,说道:“太妃是何意?”
赵太妃说道:“他只是个孩子,太后,要他活着罢,他做不了什么的,太后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管束他,不让他再去冷宫和肖庶人见面了,他会好好孝顺你,照顾好大公主,他是个乖孩子,他会听我的话的,太后,求求你,他真是只是个孩子。”
沈今竹说道:“赵太妃放心,于阁老他们已经赶去山海关去接皇上回来了,回来后哀家也会严加管束他的。”
赵太妃突然扑过去抓着了沈今竹的手,跪地说道:“我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给你难堪,安排肖庶人,不准皇宫种痘,都是我的错,皇上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孩子,你原谅他好不好?少年人都有些淘气,太后小时候不也是如此吗?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乖乖的,他才十三岁啊,太后大慈大悲,不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对不对?”
“都是肖庶人那个小贱人挑唆的!”赵太妃指着冷宫方向,声音尖刻恶毒,说道:“对,就是那个小贱人!她的野心将整个娘家人都埋葬了,这会子又要害皇上!太后,不用您动手,我亲自帮您了结那个贱人!求求您,求您放过皇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对您没有任何威胁,都是肖庶人的错。”
沈今竹说道:“来人,太妃魔怔了,说起胡话来,送太妃回去休息。”
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宫人将赵太妃强行背走了,赵太妃凄厉的叫道:“太后!他就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啊!他比任何一个藩王都听话!你们和则双赢,分则双双落败,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太后三思啊!他——”
话音戈然而止,应该是堵了嘴,或者敲晕过去。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怀恩咳嗽了几声,弓着脊背,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走进殿内,自从王氏去世,他似乎一夜之间变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腰身也没有以前挺拔,从名门世家到官奴,从小内侍到权倾朝野的掌印大太监,经历五朝,类似的场面他见过太多了,小皇帝应该回不来了,而太后起初没有堵赵太妃的嘴,故意让自己听到一些话,其实也在投石问路,试探自己的心意。
慈宁宫温暖如春,怀恩却依旧觉得寒冷,他依旧披着狐裘,说道:“当年东海之变后,安泰帝登基,奴婢因为保太子而被贬到孝陵守墓,是太后不畏风险,带着吃食和衣服去见我,奴婢将保护太子、迎回庆丰帝的重任托付给了当时还是安远侯的太后,而且还告知怀恩其实我们的人。当时太后很震惊,也有些不情愿,说自己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侯爵而已,做不了这等大事。奴婢说您不用妄自菲薄,老天总有留有一线生机。其实那时候奴婢是将太后当做一步险棋来走,并没有多大把握,没想到,奴婢这一步棋走对了。而且棋子最后占据了主动,从棋子变成下棋的人。”
沈今竹说道:“公公何尝不是如此?从世家公子到仍人欺凌的官奴,再入宫净身成了内侍,再成今日掌印大太监,同样从棋子变成了棋手。”
怀恩一怔,喃喃道:“太后知道奴婢和王氏的事情了。呵呵,奴婢在名利场上混了一辈子,到最后居然轻信了沈义斐这个提刑官。”
“不,公公的判断没有错,哀家的大堂哥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谁都没告诉。”沈今竹说道:“不只是公公一个人在沈家有眼线,哀家也有,哀家的眼线比公公还多。王氏出殡火化那天才揭开这个秘密的。公公是个长情人,倘若公公那日不出现在灵堂,被哀家的大堂哥拿了个正着,这事哀家一辈子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