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痴痴的看着沈今竹,他认识这个女人足够久了,每一次的见面和别离似乎都历历在目,她永不妥协,永不放弃,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对她也从未失去过希望,他爱这个女人,他放弃过婚姻,家庭,但是从未放弃过爱她,或许爱情也能变得如此纯粹,没有婚书,没有名分,他们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的灵魂如此契合,哪怕相隔重洋,也能彼此心心相印,关键是,我现在知道了,她是爱我的……
“干嘛总是看着我?”沈今竹问道。
徐枫一怔,大胡子遮掩住了脸上的红晕,“你一直在笑,很好看。”
三十岁的人了,沈今竹居然被这句简单的情话羞红了脸,一颗久违的少女心尅是跳动起来,她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娇羞声音说道:“我哪有!”
徐枫说道:“就是有。”
沈今竹说道:“我没有。”
徐枫递过自己的怀表,说道:“表壳里有镜子,你自己看,真的在笑。”
话题由此终结,沈今竹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止了:你就不能说“就是有”吗?不会调情的男人,就是到了三十岁,也丝毫没有长进啊!活该单身一辈子!
沈今竹不笑了,脸也不红了,徐枫意识到了问题,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想了想,亡羊补牢的说道:“你嘴上有饼渣。”
沈今竹瞪了一眼,说道:“都没有吃饼,那里有饼渣?”
徐枫伸手过去在沈今竹脸颊便轻轻一抹,说道:“好了,这下干净了。”
沈今竹顿时无语了,三十岁的老男人还在玩十五岁时的调情小伎俩!这是可笑呢,还是可悲呢?
此时远处一户酒家的幌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上头写着“金陵酒家”。任何人都有过乡愁,海盗头子和太后也是,而我大吃货帝国的乡愁往往都伴随着味觉而生,仿佛那种惆怅都是有滋有味的,乡愁是一种种镌刻在舌尖上的记忆,沈今竹和徐枫对视一眼:今天中饭就在这里解决吧!
第227章 思旧事女人当自强,到酒家姐弟偶相逢(二)
金陵盛行“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这如琵琶般的板鸭是金陵一绝,和大报恩寺的九层琉璃塔一样有名气,店家做的很是地道,徐枫和沈今竹几乎是一人解决了一只,再配上老鸭汤泡饭,一顿饭吃的饕足,还意犹未尽,要店小二包了几只带回去。
饭后店小二送了金陵特产的牛首山天阙茶消食,此店虽然叫做金陵酒家,但是来往食客来自天南地北,甚至还有外国的商人,正值中午时分,酒家里很是热闹,店门口突然响起了鞭炮声,一阵炸响过后,众人的耳朵似乎还在鸣叫,外头风水师大声叫道:“吉时已到,换招牌!”
酒家原先的老招牌落了地,重新挂上一个黑檀木为底,用金漆写的招牌。有相熟的食客笑道:“这招牌好生气派!小心晚上被人偷走了!”
掌柜笑呵呵的说道:“在天津大街上哪能出这等事呢,岂不是辱了孙府尹的威名?听闻太后要巡视天津,我心想着万一太后的车驾要经过这条街呢?以前的旧招牌太寒酸了,这牌匾上的字是请进士老爷写的,挂在门匾上添光彩。太后是金陵人氏,她老远看到我们的金陵酒家的招牌闪闪发光,说不定就跑来品尝我们的琵琶鸭呢。这天津有谁家比我们做的味道地道?我就把招牌劈了当柴烧。太后若尝了我们的鸭子,肯定会拍案叫绝呢。”
有食客打趣道:“你这乡下来的土财主,皇宫里什么没有?太后就缺了一盘琵琶鸭吃么?太后若想吃家乡的味道,那御厨就得亲自去金陵去学做菜,怎么可能为了一口吃的跑到天津来?”
和气生财,何况食客并不是恶意,掌柜笑呵呵的,照样招呼客人做生意。楼上包厢内,徐枫玩味的看着沈今竹,沈今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我并非是为了吃的来天津——这不是为了送你么。”
徐枫拿着鸭骨头点了点沈今竹的鼻头,说道:“你是来看宝船厂和火药厂的,送我只是顺道而已。”
沈今竹“做贼心虚”,说道:“等船建好了,装了大炮,我送你一艘战舰如何?”
徐枫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沈今竹问道:“那你要怎样?”
徐枫凑过而去耳语了几句,沈今竹顿时小脸绯红,好像刚才喝的是酒而非茶水似的。徐枫得意的笑,沈今竹好胜之心被激起了,也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徐枫顿时僵直在当场,连耳朵根都红了。哈哈!沈今竹赢回了场子,暗想这里是我的地盘,输人不输阵,枫儿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这时酒楼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走进来一大群人,个个衣饰讲究,器宇不凡,有大人也有孩子,好像是个大家族,掌管每天迎来送往,眼光毒辣,一看就瞧出这些都是富贵中人,不得怠慢,于是将这群贵客引到了楼上雅间,徐枫瞥见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的容貌,脸色骤变,忙走过去关上窗户。
沈今竹问道:“是熟人?”徐枫现在的模样变化太大了,加上已经宣布死亡,论理是瞧不出来的,今日何以如此谨慎?
徐枫说道:“是二姐姐和二姐夫他们。” 徐枫少时叛逆不羁,父亲打断了鞭子教训都不管用,如果说徐家有人说的话他能听几句的,就只有亲二姐徐碧若了。徐碧若外表是世家淑女,内心和弟弟一样叛逆,不服管教,姐弟两个打打闹闹长大,在一起三句不合便开吵。但是每当父母教训徐枫,或者徐碧若被嬷嬷们惩罚时,姐弟两个是互相开脱帮忙,很是默契,所以感情深厚。徐枫虽然为了摆脱家族的控制,诈死重生,但说对姐姐外甥们一点牵挂都没有,那也绝不可能。
徐碧若后来嫁给了朱希林。朱希林是鲁王之后,是正经宗室子弟,但是传到他那里已经是辅国中尉以下,没有爵位了,大明为了摆脱这群吃白饭的宗室,便放松了禁令,容许辅国中尉以下的宗室考科举做官,自力更生。朱希林是考了武进士,分到金陵五城兵马司,在岳父魏国公掌控瞻园时,他当上了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东海之变后,徐家家门巨变,朱希林的仕途也开始走下坡路,还一度被新魏国公逼的辞职回家赋闲。
“哦,我知道的。”沈今竹并不奇怪,说道:“京城三大营的五军营正在重组,我将你姐夫调到五军营当副指挥使,估计是他带着你姐姐还有孩子们来京城赴任了。途径天津,估摸是坐海船来的。”
徐枫感激的看着沈今竹,“这些年多亏你暗中照顾他们了。”
沈今竹摆摆手,坦言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这几年为了避嫌,其实我也没做过很多。朱希林顾家有本事,你姐姐性格顽强乐观,加上吴敏吴讷互相照应着,上头有东厂怀义暗中保护,他们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就是二房魏国公一直故意压着你姐夫,从中作梗,朱希林仕途有些坎坷,好几年都没有正经差事。不过也没关系,他如今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建功立业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我将他调来京城五军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现在的魏国公此人正经本事没有,就晓得钻营,尸位素餐,我迟早会将他弄下去。目前留着他不动,是因你的大侄儿年纪还小,看不出人品本事如何,不能承爵。我若此时就将魏国公爵位完璧归赵,如同小儿携千金行走于闹市之中,太危险了,不如让二房先占着瞻园,来日方长,你嫂子李贤君是个有耐心的,并不急于一时。”
魏国公传到这一代,已经徒有虚衔,并没有掌金陵总兵官之职。所谓的豪门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空架子。从以前各大豪门衰变到毁灭的规律来看,如果徐家连续三代魏国公皆无出息,而且族中也没有优秀的子弟出来力挽狂澜,徐家整体败落就是迟早的事情——以前的亲家曹国公李家就是典型例子,李家比较厉害,连续两代曹国公都是败家的奇才!父子彻底蛀空了家底,甚至连侄女李贤君的嫁妆都被贪墨偷窃,被魏国公府彻底嫌弃,断了来往,后来厂公怀义报复曹国公府,夺了世袭罔替的金书铁卷,发配充军,昔日李家众豪门子弟,也开始沿街当起了货郎,泯然众人矣。
“我懂的你意思,大侄儿今年才八九岁,不用着急承爵,至于以后——“徐枫长叹一声,说道:“他若有本事,能够坐得稳魏国公的位置,掌控金陵兵权,你可以暗中帮他一把,夺回属于他的爵位。倘若资质平庸,那就算了吧,勉强当了魏国公也不管用,说不定被人嫉妒构陷,引得大祸临头,哥哥这一脉就毁了。平常人当富贵闲人,最后善终也是不错的结果。没有富贵险中求的本事,就不要勉强了。”
沈今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倒是你二姐姐,嘴上说你已经死了,也为你挑选了一个族中子弟当后嗣,继承香火和世袭千户的官职。可是她暗中至今都没有放弃寻找打听你的消息。你——有何打算?”
“姐姐,我的好二姐。”徐枫眼底有波光闪过,没想到姐姐会如此固执的寻找他,她是如何度过十来年无望的等待?徐枫沉默了许久,低头叹道:“一晃姐姐姐夫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刚才一瞥,他们鬓边有已经染了霜色,我那个大外甥也十七岁,快要定亲了吧。我离开的他们的生活太久了,我——我不知该如何和他们说自己的打算和这些年的经历,世家子弟去当了海盗,他们估计不会接受吧。即使接受了,也很为难矛盾,我不愿意看他们为难,还是——算了吧,我的征途还很长,打西班牙,占领吕宋岛,这只是开始,他们会担心的,等待总比担惊受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