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炫正处于中二叛逆期,那里听得进去?老爹说一句,他有无数话等在后面呢,说道:“父皇,不是相爱才能婚嫁的。您爱皇后、爱徐淑妃、爱过我的生母吗?不,您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刘凤姐,不能娶她,陪她,是您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父皇,儿臣不想像您这样一个人守在深宫思恋爱人,以前您总是带着我出去卖包子,乐此不疲,您要的不是卖包子的市井乐趣,您只是在站在笼屉升起的蒸汽后面,幻想着对面有一个女子挥刀当街卖猪肉罢了。”
景隆帝被亲儿子狠狠的往心口上捅了一刀,旧伤加新疼一起袭来,居然被儿子猜出了心思,猝不及防的朱思炫有些狼狈跌坐在龙椅上,“你猜的都对,可是有一条错了,朕以前后悔没能早些表白,将刘凤姐带回宫里,长相厮守。可是在南宫里看见那些昔日的嫔妃病死抬出去后,朕开始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这么做,否则朕会更痛苦。”
朱思炫说道:“父皇,儿臣会好好的守着江山,也会好好保护妻子,她是个能干的女人,有这个贤内助在,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和逆境,什么狂风巨浪,儿臣都会安然度过。“朱思炫这句话如同再补了一刀,景隆帝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没有保护好江山和妻儿,怪我咯?不过这话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将来是帝王啊,难道你坐不坐的稳江山,取决于能不能娶到自家表姨?这没用的东西!
景隆帝回想起以前太后经常叹息“儿女都是债”那句话,简直太灵验了有没有?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听话,他有时候还嫌儿子太沉闷无趣了,小男孩就应该调皮捣蛋嘛,安安静静的莫非是个女娃子投错了胎?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唯一的儿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铁了心要把自家太傅变成太子妃!二字之差,天壤之别啊!景隆帝看着冥顽不灵的儿子,顿时感觉在南宫时都不曾如此头疼。
正如徐淑妃猜测的那样,景隆帝赐给了沈今竹新的宅邸,这个豪宅是以前的老对手林指挥使和冰糖一家住的宅子,林家在安泰帝在时就已经卸磨杀驴败落了,宅子被户部收走,现在沈今竹是宅子的主人。
翌日,沈今竹进宫谢恩,内侍驾着小船将她送到了太液池琼华岛上,这座皇家动物园的野兽比以前少多了,连大象娜娜都已经步入了暮年。三月朝阳似火,鲜花齐放,岛上景色醉人,令人流连忘返,和琼华岛大气精致的园林结构格格不入的是一处沙土上的菜地、以及举着葫芦瓢给绿油油的秧苗浇水的景隆帝!
景隆帝指着菜地问道:“今竹,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
沈今竹啥都做过,就是没种过地,菜肴端到桌上她知道是什么,那里晓得在田间地头是什么模样啊。景隆帝洗了手,小内侍提过来一个食盒,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胖乎乎、蒸煮的根茎放在石桌上。景隆帝说道:“就是这个,每年秋天时结硕大的根茎,不耗水、也不用施肥,十分耐旱,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根茎来,如果遇到荒年,这东西能够救命啊。”
沈今竹笑道:“我知道了,这叫做番薯,和辣椒一样,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东西在日本国还有琉球岛上都吃过,烤着吃味道最佳。在大明倒是没见过,没想到此物看起来如此蠢笨,这尖叶子生的怪好看的。”
景隆帝感慨万千,说道:“这东西是朕在海南岛垂钓时吃过的,红毛番船上有好多这种东西,还在那里大规模种植,以充军粮,据说连在沙漠都能活下来,朕当时想着,如果能够带到大明推广种植就好了,不知能扛过多少饥荒呢。你来接朕回京,朕就带了一筐,后来在南宫里无聊,和嫔妃们开了一块地,种植此物。南宫没有水井,这些东西是靠老天爷降水,居然都活下来了,还结了不少根茎,冬天冻饿之时,放在炭火上烘烤此物,烤得里头流出红色的糖汁来,乃是一大美事,这粗苯的东西救了朕的命啊。”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沈今竹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神武,即使在困境之中,也心系黎民百姓,微臣就想不到这些了,就晓得吃,不及皇上深谋远虑。”
景隆帝说道:“不是你的比朕短视,而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已经叫户部在大明各个府县试种了,倘若秋天试种成功,就立刻要各个府县推广种植,同样的一亩地,出产稻谷四百余斤,若是种植番薯,可以得两千多斤,而且不挑田地、不怕干旱,百姓大多良善,只要一年到头能够吃饱肚子,基本不会生事。朕有生之年,期待能盼到盛世。”
沈今竹继续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定能得偿所愿。”洗心革面的皇帝倘若能保养好身体,多活几年,大明肯定能盼来太平盛世。当然,如果能重振水师,把红毛番堵在海里狂揍一顿,要这些人永远都不染指我们大明国土就更好了!
景隆帝像是猜出了沈今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朕要是多活几年,也会有这个自信,可惜啊——”
景隆帝摇了摇头,叹道:“朕的身体快要油枯灯灭,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要盛世,就要看太子有何作为,而太子他——唉,想想这混账小子,朕这张老脸都搁不住了。”
景隆帝突然画风一变,从慷慨激昂、指点江山,一下子变成了焦虑孩子将来的普通父亲。沈今竹身为太子太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责任帮助家长管教家里的中二期叛逆少年,便问道:“太子怎么了?皇上莫要动气,太子勤奋好学,又历经了苦难,晓得人间疾苦,也懂得与人周旋,有时候脾气有点拧,您也别着急,少年人嘛,这些都是正常的。”
其实沈今竹心里本能开始护短,暗想我学生怎么了?身为太子,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一百次了!而且他再固执调皮,也不到您当年荒唐胡闹的一个手指头啊!真是丈八烛台,照的了别人,照不了自己。
景隆帝幽幽的看着沈今竹,似乎难以启齿,许久才拐弯抹角的说道:“太子十四,到了选妃的时候了,宗人府、礼部、皇后都在议论此事,想要给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们,可是太子他——”
“喜欢上了某个小宫女,有孕了?”沈今竹诧异问道。
景隆帝摇头,“不是。”
“喜欢某个小内侍或者东宫伴读?”沈今竹努力发挥了想象空间,暗想还真没瞧出来这小子就这种偏好。
“当然不是!”景隆帝大呼,再猜下去不知会说出什么来,唉,我怎么忘了呢,当年沈今竹少年时的任性折腾劲不比男孩子少。他直言说道:“太子对朕说,他心仪你,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做他的太子妃。”
轰隆!晴天霹雳,沈今竹忙解释道:“皇上,我和太子有姨表之亲,有师生之缘,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十分亲密,抱过他,也亲过他,现在也比寻常长辈和太傅走的近,可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男女之情,龌蹉之事,那些中伤我们的谣言是无稽之谈,皇上圣明,定会明察秋毫,还我们清白!”
言罢,沈今竹跪地一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坐实了魅惑太子的传言,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了!
景隆帝将沈今竹扶起来,说道:“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品行志向如何,朕心里很清楚,那些传谣之人已经被杖毙了,宫中不会有人再敢谈论此事。朕刚才说的都是真话,太子昨晚求朕封你为太子妃,至今还跪在奉先殿里长跪不起,逼朕答应这桩婚事,生了这种逆子,朕真是无颜以对沈太傅啊!”
沈今竹再次被雷劈了一下,她目瞪口呆,景隆帝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肯定不是在试探或者诈她,太子是真的对她生了情,非她不娶,居然用了跪奉先殿这种过激的法子,逼皇上答应!再回想起这两年和太子相处的种种过往,她也是经历过刻骨铭心恋爱的人,慢慢琢磨到了其中的意味,原来一直在她面前扮乖的学生,其实是一个居心不良的狼崽子,而且可怕的是这头狼还没有完全长成,正处于中二叛逆期少年的爱情是一团炙热燃烧的烈火,燃烧着自己,也伤害着别人。
“还跪着么?”沈今竹说道:“我亲自去劝他,他是我的学生,一直很听话。”看皇上这无奈的模样,应该是苦劝无果才找她摊牌的。
第215章 劝太子景隆搬救兵,执念深改变春秋史(二)
奉先殿,听名字就是老朱家各代坐过龙椅的男人们肖像集中安置的地方,从八九爷朱元璋开始一字排开,个个都坐在龙椅上威风八面,默默的看着下方跪在蒲团上摇摇晃晃的不孝子孙朱思炫。
到这个时候,膝盖以下都是麻木的,反而不觉得疼了,景隆帝一片慈父之心,儿子再混账,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从小疼到大,带着他出门玩耍,感情非同一般,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勉力支撑着帮着儿子先稳一稳江山,培养以下接班人。他担心再跪下去,儿子的腿受不了,万一弄成残疾怎么办?难道他也要面临弟弟那样后继无人的惨淡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