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长公主吩咐宫人们:“快去曹府告诉曹大人他们,说沈小姐已经醒了。”
沈今竹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停留在梦境中,喃喃说道:“心猿在,魂不灭?这是什么意思啊。”临安长公主见了沈今竹胡言乱语,还以为她被砸的傻了呢,赶紧捧起她的脸拍了拍,直面的看着自己,问道:“知道自己是谁吗?想起我是谁了吗?”
沈今竹揉了揉眼睛,正欲去揉太阳穴,却被长公主抓住了双手,“别乱揉,你头上插着银针呢,像个刺猬似的。”
一听这话,沈今竹吓得身体僵直,彻底从梦中醒过来了!长公主见她这个样子,就更着急了,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请长公主放心,我都记得的,好像是被人撞的落水了,又被人砸了头晕过去了。”沈今竹赶紧撇清自己不是话本小说里只有一砸头便变傻变失忆的女主角,临安长公主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看见核桃他们把你送来,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模样,吓得我的心乱跳呢。”
沈今竹颤声说道:“麻烦吴太医把我头上的银针都拔出来吧,我此刻也是被吓的心慌呢。”
那吴太医莞尔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我先给你把把脉。”吴太医将沈今竹两个手腕的脉象都把过了,才叫沈今竹躺下,沈今竹不敢,说道:“就这样坐着吧,万一压到针了呢。”
吴太医倒也没有强求,他医者父母心,为了让沈今竹放松,便一边拔针一边闲聊,笑道:“沈小姐都长这个大了,还是这么调皮啊,三年前在拂柳山庄,你喝醉了,也是我开的方子,这次听说是从船上跌进水里去。”
长公主有些意外,“吴太医和她认识?”
吴太医拔出太阳穴上牛毛般的银针,说道:“三年前沈家老太太中风不起,是瞻园徐四爷带我去拂柳山庄瞧的病,以后老太太的药方、太平方子都是我开的,故和这位沈小姐很是熟悉。”
“哦。”长公主随口问道:“沈老太太现在身体如何了?”
吴太医蹙眉说道:“年纪大了,身体还算不错,年春崴了脚,也恢复的很快,现在都不用杵拐,就是有失忆之症,记性不好了,可惜这个病症无药可医,我这个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啊。”
提起祖母的身体,沈今竹心生惆怅,说道:“吴太医,我这次中秋回乌衣巷,觉得祖母的记忆力明显比今年过年时衰退了许多,有时说过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就忘了,唉,果真没有什么药物缓和一下吗?在这样下去,祖母会不会连我是谁都忘了?”
“到最后,沈老太太可能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何况是你。”吴太医如实说道:“有些草药确实可以稍微缓解一下病情,但是我行医多年了,发现那些药物如果长期服从,对肝肾神经等部位的损坏更厉害,早就写过医书论述过,要大夫们谨慎用药,或者干脆不用。这老人若没有寿数、或者终日缠绵病榻,要记忆有何用?还不如慢慢失忆,随其自然。”
沈今竹叹道:“烦请长公主不要将我落水昏迷之事告诉我的家人,祖母会担心的,万一又被刺激的中风倒地,我就是罪人啊。”
临安长公主说道:“你放心,这几日都留在公主府养伤,我已经派人去乌衣巷打过招呼,说你被我带到杭州府钱塘江观潮去了。”
如此也好,免得家人悬心,当当当,沈今竹听见外头西洋自鸣钟连响了十一下,吴太医在说话间也已经银针全部取出,沈今竹说道:“好饿啊,我昏迷了这几天尽吃药了吧。”
长公主和吴太医都噗呲一笑,“也就昏迷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会子中秋节都还没过呢。”
啊!沈今竹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整个人蒙进被子里躲羞,为什么话本小说里的人们都是昏迷个三五天,而且动不动就是失忆变痴呆,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一个半时辰就醒了。就在这时,庆丰帝居然也进来了,见沈今竹精神如常,身体无碍,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定没事的,刚才听你说饿了?走,我们去院里赏中秋月,吃月饼去,明日在金陵城逛一圈,连夜坐船去杭州,赶八月十七的钱塘江大潮,那一日的潮水最大呢。”
对面邻居曹府,曹氏父子听说沈今竹醒了,心中大定,那曹核兴冲冲的往外跑去,被曹铨住着后领提了回来,训道:“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往长公主府那里跑!去的太频繁了未免惹人怀疑,再说长公主府里还住着沈小姐,你就更不便去了,吃完了月饼就回去睡觉!”
这臭小子今天惹了多少事、出了多少洋相?要不是看在他跳水将沈今竹救起来,将功赎罪、今日又是中秋节的份上,我早就揍他了!
那曹核拿着一个帕子在空中一甩,说道:“她的帕子落在我这里了,我去还给她。”
曹铨见识多广,目光敏锐,他瞥见帕子上六片叶子的绣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抢过曹核手里帕子仔细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第73章 曹核桃卖父求青睐,邀月台惊闻五七桐
曹核看见父亲的神色凝重,便问道:“怎么了?这帕子有什么不对吗?”
曹铨面色如常,说道:“哦,没什么,人家姑娘的帕子怎么会在你那里?”
曹核说道:“我把她从水里拖出来,和徐枫一起雇把她抬上了马车,到长公主府上,徐枫将她抱上软轿,马车夫清理车厢,拿出个帕子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我一捏里头还有水,肯定是她落下的吧。”
曹铨听了,拿着帕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帕子我找机会替你还了,你现在给我滚回房睡觉去。”
曹核当然不肯——没有这帕子做幌子,他就不能名正言顺和沈今竹说话。曹铨正待棍棒教子,外头长公主府的宫人来请,说公主府的那位贵人吩咐,要曹铨父子过去赏月过中秋。
这个——皇上似乎忘记了,顾家三郎才是驸马爷啊!要我们父子在中秋节的夜里去长公主府里赏月?这传出去,恐怕难堵天下幽幽之口吧。曹铨顿时头疼起来,皇上太能折腾了。
偏偏家里欠揍的儿子还欢呼雀跃说道:“爹,舅舅都发话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这次走地道还是走大门?”
曹铨黑着脸说道:“地道吧。”
曹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父子两个到了长公主府的邀月台时,已经快到子夜时分了,年幼的大皇子早就入睡,玩了了一整天,又在秦淮河画舫上有惊无险,一行人都累了,只有这庆丰帝还有兴致赏月,而且非要把众人都拖出来一起赏。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邀月台上有个大圆石桌,上头摆着的果盘茶水早就被石桌上比剑的两个人踢的七零八落,徐枫正在和庆丰帝比试剑法,一个少年气盛,剑气如虹;一个中年浑厚,招招都留有余地的,刚登上邀月台的曹核很是惊讶,低声对亲爹说道:“舅舅居然有几分真本事啊!能和这拼命三郎般的小霸王徐枫打成平手,好像还有些让着他呢。”
曹铨倒并不惊讶,回忆起了往事,说道:“皇上是嫡出皇子出身,太后教养很是严格,从小文成武略的管教,闻鸡起舞,点灯苦读,很得先帝爷喜欢。我少年时进京考武进士,皇上那时还是皇子,他化名为北直隶的一个武举人,也参加了春闱,和我分同组,武进士也至少从武举人中百里挑一的,他兵法娴熟,骑射了得,中了前一百名武进士,当时我们一起看榜,欢喜不已,他问我将来要往何处去?我说我出身寒门,没有门路,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家有老父,暂时不想戍边,他说他有门路,可以保我留在京城,我瞧过他的履历,是出身军籍的一个孤儿,还不如我呢,以为他是喝醉了胡说的,不以为意。”
“后来兵部安排我进宫做了大皇子的侍卫小头目,我进宫拜见大皇子,就——就看见他坐在尊位上朝我笑。再后来在宫中巡逻时,看见了——看见了你娘穿着女装打秋千,我才明白,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弟弟’,其实是临安公主。”
曹核早就听过临安长公主讲述了爹娘认识的过往,刻薄的补上一句说道:“再后来,娘却下嫁给了顾三郎,你们明明——为什么驸马不是你?”
提起往事,曹铨眼里飘过一丝阴霾,“皇室的婚姻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当年先帝爷为你娘挑选驸马,广平侯府势在必得,贿赂了太监和女官,还托人向太后和皇后说好话,还在演武场上作弊,种种原因,我和你娘未能在一起,后来顾三郎戍边,我和你娘有了你,曾经走漏了风声,你几次都差点胎死腹中,我和你娘,还有今上,你娘的亲弟弟福亲王几经斡旋保护,才保下你这条小命,那时偏偏先帝驾崩,今上即位,皇位风雨摇摆,四处明刀暗箭,我们都过的甚是艰难。”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们没能给你名分,使得你成为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可是我们真的尽力而为了,你是不知道啊,我和你娘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将先帝爷赐的落胎药打翻在地,先帝爷气得差点当场将你娘掐死、将我活活杖毙,若不是现在的太后、皇上和福亲王及时赶到,劝阻了先帝爷,恐怕此时我们一家三口要在九泉之下过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