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未央 (微漫)

千翡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甜梅酿鸡。酸甜鲜美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海元夕这姑娘倒是个没什么心思，喜恶都放在脸上，是个被娇宠出来却并没有被宠坏的。
关键是她的哥哥海元陆。此人放任海元夕频繁出入夏家，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心。
“要说近来事情也多，娘为了二弟的亲事也苦恼不已，本打算趁着皖南那批货替三弟挑一个可心的，结果摊上了胡家的大开口，已是焦头烂额。偏又听见你这里不顺当，……不若你还是挑个日子回去瞧瞧吧，娘最是听你的了。”
静姝也是无法了，虽然她已是将夏家的庶务都接了过来，可夏夫人这里的烦心事太多，一重接着一重，如此下去，兴许身子会担忧坏了的。
“我知道了”，千翡点点头，“不过三哥哥的亲事……，大嫂，我先托你一件事儿，你让娘去同容家打听打听风声，瞧瞧容姐姐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你是说，那个容家？”
“不然还有哪个容家？我同容姐姐要好，她的性子最是爽朗端庄，若是她做了我的嫂嫂不是好？”
静姝不可思议地看了千翡一眼，“好自然是好的，只是那可能吗？那可是容家啊我的大小姐，咱们家如今的境况你也瞧见了，生意上我也插不上嘴，但究竟如何大家都能看得见，容家怎么会将得宠的姑娘嫁过来？”
千翡抿着嘴，“那倒也未必，容家之所以能在晋西保持这样的名声，可不光光是运气好，容家的家主从来都是眼光如炬。”
千翡这话并不是乱说，容家身为书香世家肯放下身段，在商户中的口碑谁也越不过去，上回更是直接为了江离然设宴，对前景的把控绝对是超乎寻常的。
并且，在千翡的印象中，前世容家自始至终在晋西都是稳若泰山，要说光凭运气，谁相信？
“大嫂你就这么同娘说，海家的姑娘不是也经常来吗，若是夏家不好，能引得海元夕时常走动？海家不拘着她？三哥哥人也好，如今已是能够独当一面，往后谁能说明白呢，试一试总是不错的。”
“这……”
静姝明显觉得这个太不可能，不过千翡说得信誓旦旦，她回去还是提上一提吧。
……
静姝在江府坐了一阵子之后，很快提出告辞。
她觉得坐不住啊，先前说了那么一阵，兴许都被江离然听了个完整，她还想着去解释解释，别连累了千翡就不好了，千翡却是说不用，笑容可掬地将她送离了府。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江离然听到了没有……，千翡有点头疼，大嫂是为了她着想的，所以言语间都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这些话她听听也就算了，可江离然……，那是个骨子里就高傲的人。
虽然感觉如今的江离然与自己心里熟知的有些偏差，但人的本质总该是一样的，自己娘家人对他如此不信任，千翡想，他该是愤怒的吧？
慢悠悠地回到了院子里，不想江离然已经在了。
“送走了？”
“送走了。”
千翡慢吞吞地走过去，江离然的表情太平静，她瞧不出什么，有些忐忑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铺子里没什么事吗？”
“铺子里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提早了回来的。”
“……”
千翡叹气，她还是不太习惯啊，不过脸红倒是习惯了。
同江离然在一块儿，她的脸色好像就没有正常过，再寻常的话从江离然的嘴里说出来都带着莫名的情意，更别说本就腻腻歪歪的话了。
“我大嫂……，她说话直，你别忘心里去。”
“你是指‘太不是个东西’，还是‘空有一副漂亮皮囊’？”
“……，听得还挺完整的……”
“嗯，我耳朵好。”
“……”
千翡望天，这都什么啊？不过瞧着江离然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容，“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江离然将重新热过的甜梅酿鸡分成合适入口的小块递过去，“试试，烫不烫？……你娘家人是心疼你，不舍得你受委屈，换了是我，唔，可能说出来的话更不中听。”
千翡有些发愣地夹了一筷送入口中，温度适中。
所以江离然听见那些，觉得也没什么？这就已经很有什么了，千翡不觉得她能对江离然影响如此巨大，一时间十分有违和感。
“不过我很高兴，娘子如此信任我。”
江离然撑着手，面带笑容地看着千翡，直看得她忽然间连怎么用筷子都不会了，纠结了一下还是放了下来。
一直有很强烈的疑惑压在千翡的心头，她始终不明白为何江离然会对她如此不一样。
千翡见过在别的女子面前的江离然，一个疏离的眼神，就能让她们止步不前，这分明同前一世并无差别，江离然并非是转了性子，对谁都温柔和善的。
然而为何在自己的面前，江离然却是这么一个模样？敛去所有的凌厉，温柔却强势，一步一步张开一张密密的网，让里面的人渐渐无法反抗。
挥挥手，千翡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不问问清楚，她都不能死个明白。
“我有些事情，想听夫君说一说。”
“娘子请问，但凡我知道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千翡略微酝酿了一下，她觉得也蛮蠢的，但她还是斟酌了一下口气问了出来，“夫君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娘子啊。”
“不不不，我可能没问明白”，千翡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是想知道，为何夫君待我同别的女子并不一样？我自问并没有太过出众的地方，夫君如此，我总有些……有些，惶恐？”
千翡顺着自己的话还点了点头，就是惶恐，总觉得她并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然而若是不问，千翡自己也发觉了，她真的一点一点在适应，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十分不好。
甚至这会儿，她居然敢当面问江离然这种令她汗颜的问题，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够胆大的了。L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觉 （无言MO和氏璧加更）

江离然有些怔然地挑了挑眉，随后眉眼间有一丝释然。
他并不想让千翡知道自己也同她一样，曾经经历过那样一世，那是千翡的噩梦，没有任何其他人知晓，她就能慢慢地去放下，渐渐地忘记，重新开始。
可若是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那一切，那便会成为她的一个心结，永远在她的心底，无法解开，他舍不得。
只是江离然没想到，前世的种种仍旧缠着千翡，让她对自己如此不自信，以至于自己对她的好，她都非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这个理由江离然心里早已存在，却不能说给千翡知道。
那一世，分明后悔了自己的选择，却仍旧咬着牙昂着头走下去的骄傲，跌落泥潭中仍坚持自己的冥顽，逆境中越发闪耀出嗜人的光芒，江离然慢慢地改变着自己对她的印象。
这个姑娘不同寻常的执拗，却也有茫然软弱的时候，一点一点吸收着曾经陌生的东西，将之转化成自己的利器，她明明应该是个柔软谦和的女子，却要逼着自己将那些笨拙地藏起来。
江离然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不动声色地逗她，有时候能窥见一点点千翡的本性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可这是一件容易上瘾的事情，越是瞧见了，就越想多瞧一点，直到恨不得能拥有，嫉妒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人。
……
“娘子太过妄自菲薄了……”，江离然慢慢地开口，“别的不说，我娘并不是个糊涂的，你可见她对旁人同你一般亲近过？我娘看似温柔和蔼。却不是谁都看得入眼的，娘子若是并不出众，何以娘如今待你比待我还要亲？”
“……”
“更别说娘子性子又好，出落得如花似玉，举手投足大家风范，谦和恭顺，温婉孝顺……”
“那个。……我知道了。”
千翡忍不住打断江离然的话。总觉得由着他往下说他能不重样地停不下来，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啊，不是变着花样想听江离然怎么夸赞自己啊！
“这就够了。我才堪堪说了个头。”
“……真够了，我已是十分清楚了。”
千翡厚着脸皮点头，总而言之，就是仍旧莫名其妙。
江离然说的这些。换个姑娘也能往上面套，若是江离然当真因此对自己特别。那只能说，他如今的年岁还不够，等看多了女子，或许就能发现。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千翡想要刨根问底的勇气差不多快用尽了，伸手去拿筷子又吃了一口酿鸡。
“当真如此好吃？”
千翡抬头，看到江离然疑惑的样子。他没吃过？醉仙楼的甜梅酿鸡很有名的啊，三哥哥时常会给她带些回来。江离然不知道好不好吃？
正想着，千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正要送入口中的筷子转了个圈儿，往前伸了伸。
等手腕上的重量有些变化，她才反应过来，江离然微微低头，已经轻轻地去咬筷子上的酿鸡肉。
俊秀的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密密如织，气息离得那样相近，千翡努力控制着让手不要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