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未央 (微漫)

江公子在她们的心中好比渴望而不可及的明月，那样高高在上如同周身笼着仙气一般，夏千翡何德何能能够同江公子的名字绑在一块儿？不就是家里多些银子吗？不就是靠这张还算说得过去的脸吗？
可如今。夏家已经渐渐有没落的势头。这次商会也没有见到夏家多么出类拔萃，甚至还不如胡家拿出来的东西让人惊叹。
夏千翡还能再得意多久？江公子又怎会看得上她？
千翡抬头看了看天色，该逛的地方她也差不多逛完了。一会儿等海元夕出来，她便可以去同哥哥说说，自己还是先回去吧。
左右商会的大局已定，今年夏家是不会出挑的。只不过，有海家兄妹这么一掺和。夏家也并没有被挤兑得太严重，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我说夏家妹妹，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啊？不如？还是赶紧回去歇着？便是妹妹苦苦在这里等着，江公子也是不会出现的。”
“……。你们还有完没完？本姑娘想在哪里坐着就在哪里坐着，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都知道要有自知之明非搁这儿碍本姑娘的眼你们家里没教你们察言观色吗？非要我说得明明白白是不是？我不欢迎你们，赶紧走成不成？啧。这天也是的，哪儿来那么些蝇虫。烦都烦死了。”
千翡的耐性总算是消磨光了，她本不愿动气，但架不住这几个女的左一句江离然瞧不上，右一句别想贴着江离然。
她们有病呢吧？那只眼睛见着自己去贴江离然了？若不是为了等海元夕，求她她也不来这里坐好吗？！
一点儿没有收敛语气的话让几个姑娘彻底变了脸色，这已经是指着鼻子赶她们了，这谁还能忍得住？于是几个姑娘的脸纷纷沉下来，张口就要反驳。
“呵呵……，一阵子不见，夏姑娘的性子仍旧是如此直爽呢。”
千翡浑身一颤，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循声望去，江离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带着温柔到让自己心惊肉跳的笑容，旁边的姑娘们你们开开眼啊！他这样子笑……，不代表他是真的这样子在笑啊！
吞了吞喉咙，千翡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惊恐，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性子直爽？别逗了，她只是不耐烦罢了，江离然曾经特别讨厌轻易将不耐烦放到面上的人，说是太容易让人看透十分没意思。
千翡一度不解，然而后来在做生意的时候她却发现，能够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情，她很感激江离然的讨厌，让她又稍稍多了一点筹码。
那么现在，江离然刚刚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觉得自己性子直爽，还是根本就是说着反话，觉得自己这种连情绪都控制不来的人特别让人不喜欢？
……咦？
千翡心里的焦躁忽然停顿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自己为何要焦躁？江离然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好了啊，对嘛对嘛，自己又没打算让他喜欢，她到底在惊恐个什么劲？
“……夏姑娘？”
“嗯？”
千翡猛地抬起头，江离然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居然没听清楚，一时间，那种惊恐又蔓延开来，甚至她就要张口道歉了。
可千翡硬是强迫自己闭上嘴，眼睛却是慢慢地垂下。
原来，这些已经变成习惯了……
习惯仔细去听江离然说的每一句话，习惯在他面前尽力做到最好，习惯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去揣测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在那个时候，只有这样，千翡才能慢慢地变成自己都叹为观止的人，她能从江离然这里偷偷学到许多，让自己越来越厉害，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在宋家的地位越来越高，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她。
只是，如今不再需要了吧？千翡抬起头，江离然脸上的仍旧是笑容，浅浅的，好似轻烟一样缥缈又让人沉醉。
不论这样的笑容后面是什么样的心思，她都不用再去费尽心思揣摩了吧？再见到江离然，她也不用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绷得紧紧的了吧？
“夏姑娘，在下方才是问，可能请姑娘移步铺子里？江某近来偶然间得了一样东西，却也瞧不好，夏姑娘见多识广，兴许能为在下指点一二？”
“江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足不出户，何来见多识广？江公子不若请别人掌掌眼如何？”
“这样啊……，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听说夏家也有这么一株红珊瑚摆件，在下这才想听听夏姑娘的意见。”
“红……珊瑚？”
千翡客套的神色有些微怔，江离然说的，莫非是那个？前世在她买到温玉的那次商会上，江离然也买下了一尊红珊瑚的整树摆件，后经重新雕琢又配了紫檀底座，在整个晋西都是相当有名的贵重，莫非是那个？
“正是，如何，夏姑娘可有兴趣瞧一瞧？”
江离然的“正是”让千翡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离然指的是红珊瑚，她并不想同江离然太过亲近，可想到自己方才买下的暗紫织锦的匣子，又看着江离然略带鼓励的笑容，不知怎的，她居然慢慢迈出了一小步……
不过很快千翡就后悔了，江离然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啊！
看就看好了，他居然面带笑容将棚子里其余眼睛黏在他身上的姑娘们都给请了出去！千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收着眼刀，只觉得自己实在太没有定力了，刚刚就该咬死了不看扭头就走的！
“千翡姐姐……”海元夕可怜兮兮地盯着千翡看，千翡硬着头皮将人留下来，于是之前还在给她甩眼色的姑娘们突然就好像跟她很熟一样，千翡真是不忍心看了……
之前还热闹喧哗、充盈着脂米分轻灵的棚子里，这会儿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海元夕仍旧可爱地跟在江离然的身侧，不时地问东问西，看得出来，江离然这会儿心情倒是不错，语调柔和地时不时回答几句，又让人上了好茶。
“夏姑娘请坐，我这就让人将珊瑚摆件取过来。”
千翡礼数周全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周围。
仍旧是江离然惯常的喜好，低调却不掩贵气，没有炫耀的意思，却也不敢让人放肆，这样的气质千翡一直都很羡慕，就好像是利刃藏在繁华之后，让人不得不屏息凝神地对待，之后又会对此十分敬佩。
大概，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江离然这样极致吧。
“这是近几日刚到的新茶，夏姑娘试试如何？”
千翡回过神，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忽然愣住，眨了眨眼睛又喝了一小口。
清冽甘甜，余味无穷，确是好茶，但这不是白片吗？因着清香持久滋味鲜甜，是她喜欢的茶，但是很多人都不喜欢，尤其是江离然。
千翡记得江离然不是只喝狮峰龙井的？跟得了病一样，其余什么茶一口不碰，矫情得让人还不能说什么，他这里怎么会出现白片？
“如何？可合姑娘的口？”
“……甚好甚好。”
千翡觉得今日自己受的冲击有些太大了，忙不迭地将茶盏放下，乖乖地坐坐好，珊瑚摆件怎么还没来啊，那些下人是去城东抬了吗？！L

☆、第七十章 心魔

江离然听闻千翡夸赞茶好，轻笑道，“姑娘觉得好就成，说起来，这也是在下近日才喜好的茶，由姑娘那幅诗词福至心灵，忽然间觉得许多事情都豁然开朗，在下还不曾好好同姑娘道谢呢。”
千翡快要坐不住了，一幅诗词到底要拿出来说多少次啊！她又不是什么名家大师！你们吹捧吹捧就可以了成不成？！
坐立不安地同江离然回了礼，千翡觉得自己被爹娘和哥哥们多番夸赞的沉稳大气在江离然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江离然就算什么都不说，光是笑一笑，她的心就能慌一慌。
千翡也知道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她也不愿意，可总要给她个适应的时间吧？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打心底里畏惧着江离然，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自己心惊肉跳一下，千翡却从来也没担心过被江离然害了。
兴许是自己那会儿卑微得江离然都不屑拿自己做对手，可后来，宋家一天天崛起，一天天在晋西有了一席之地，慢慢的，千翡在其余人的眼里都能够挺直了脊背，将那些女子经商的流言蜚语置之耳后的时候，她也仍旧没有担心过。
那样莫名的情绪，似乎是一直支撑着千翡一路走过来的，直到如今，面对着江离然，千翡仍旧怕麻烦得想躲开，却也并不是如同面对宋文轩一样恨不得老死不相见一样，就只是……怕麻烦而已……
那尊红珊瑚摆件总算是抬来了，千翡只看了一眼心里就确定了，果然是那尊，花枝线条摇弋多姿，枝繁叶茂疏密错落，红色娇艳欲滴，鲜亮悦目，色泽喜人，质地莹润。仿若铁骨寒梅，清新雅致，赏心悦目。
“我想稍作雕琢再配一个底座，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底座才可与之般配……”
“紫檀木……”
“嗯？紫檀木？确实……确实是个好的提议。”
千翡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去看江离然。怎么觉得他的声音忽然有点紧绷呢？这不像是江离然的风格。
江离然见她看过来，有些怔忪的脸忽然又笑起来，笑得千翡立刻将眼睛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