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齐立国后,这支人马就独立于其他所有军队之外,就是军坊流宫也指挥不动,只听大王一人调遣,凭虎符行事。其中更是挑选出百名精锐中的精髓,穿虎皮衣,骑御马,号称‘百骑’。
裴纨缓缓而道:一旦调入北衙禁军,那就是大王私军,可以常驻宫城了。而你一旦成为百骑之一,便是大王的私人翊卫,宫中随意行走,少了许多约束。
遥儿这才知道其中竟有这许多门道,见裴纨说的得意,忍不住笑道:那样,我就能时常见到小纨子了,是不是?
裴纨调皮地一笑,娇憨地道:才不是呢!你一旦成为‘百骑,升迁就容易多了。这北衙禁军实为天子私军,名义上却是挂靠于羽林卫之下,羽林卫大将军是大王的侄子田攸宜,左羽林大将军是阎敬容,右羽林大将军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阎敬容实际上只能调动普通的羽林卫,这支战力最强、权力也最大的百骑,却只有田攸宜才有权调动,你听说过梅花内卫吧?梅花内卫也是百骑的一部分,她们的权柄有多大,你现在明白了么?
遥儿郑重地点了点头。轻轻吁了口气,望着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隐若现的星宸,想起以前刺杀仇神机的所思所虑,一时豪情万丈。
从现在起,她又多了一个人生目标:她要杀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弟,还要为了谈恋爱!
这时裴纨喃喃低语道:立储之争,朝堂上必然会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会有许多职位空缺出来,也会出现许多许多的机会!
轻轻一句话,恰如无声处一道惊雷,宦海惊涛已悄然掀起。
但裴纨不想去思量这些,这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事,这些年,他已经见惯了太多的生死沉浮,他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这惊涛中保全自己,也保全他牵挂的人。自从成为内卫死士那一天起,他在这世上的牵挂已经很少很少了,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他牵挂的人……
天上有一缕浮云掠过,月华在林间投下斑驳明暗的阴影,裴纨只盼着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但他心里明白,他该回去了。
我……回去啦,下次再见你,又不知几时才方便。裴纨轻轻退了两步,又深情地望遥儿一眼,转身踏上了通往山门的小路。
浅色衣裳、杏黄小裙的遥儿沐浴在朦胧的星光月色里,冉冉盈盈的,仿佛一位凌波的仙子……
“好一个痴情的小男人!”喃喃的一句话淹没在青涩的晚风山林中。L
☆、第九十九章 渐起微澜
同一个夜晚,虬湖畔,一艘吴船摇曳着一湖春风,轻轻荡漾在水面。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舱中照出的一线灯光映在舱板上,舷板上拴着一条细绳,细绳上又挂着一个铃儿,此刻那细绳儿绷得笔直,另一端远远地没入水中,铃儿随着那细绳儿的急颤不断地摇响。
哈哈哈……,上钩啦!
随着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大笑声,一个穿着圆领便袍,赤着双脚的矮胖老人握着一卷书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上,一看那铃儿响得急骤,急忙把书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上拉绳儿。
后边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精壮黑瘦的汉子,跑上前去帮他拉绳儿,另一个是位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孩儿,他不慌不忙地把竹帘卷起来,绳儿系在舱门框上,一舱灯光便照亮了船头。
船头老人在那个汉子的帮助下,把绳儿扯上了船头,一尾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他拽上了船,这条大草鱼足有三四十斤重,奋力一跳,几乎把胖老头儿拽倒。
胖老头儿见那大鱼已经上了船,不虞再脱钩,便嘿嘿地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夫说什么来着,我说没有鱼具咱也钓得到鱼吧?哈哈哈哈……
老头儿叉着胖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曲线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那条大草鱼在他脚下啪啪地拍打着,力道之大,让这船舱都微微地发出了一阵摇晃。
灯光照在胖老头脸上,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八成,一张圆圆的微黑的脸庞。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一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样蓬松还有点歪的发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边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办法,这样都能抓到鱼。
那个精瘦汉子抢起一根捶衣棒,在鱼头上狠狠地敲了几记。那条肥大的草鱼终于不再蹦达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开细绳儿.摘下鱼钩和那个铃儿,用水涮洗干净递给胖老头儿。兴奋地拎起那条大鱼。
胖老头儿拿起铃儿摇了摇里边的水,递给那青衣少女,道:婵娟,铃儿还你。
秀丽的青衣少女从胖老头儿手里接过铃儿。蹲身挽起裤腿儿,挂回到他的脚铃儿上。老头儿也从衣领边上扯出一根细绳儿,绳头儿有个小圈儿,老头儿手里的鱼钩上面有个挂钩儿,往那铁圈上一挂。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老头儿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催促那个精瘦汉子:嘿嘿!阿盛啊。赶紧把鱼拾掇拾掇,把它炖了给老夫下酒!婵娟啊。快些去把火烧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返身走进船舱,那叫阿盛的壮汉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在船头宰起了肥鱼。胖老头儿跟个孩子似的,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好象他不眨眼睛,这个阿盛就能把鱼马上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边宰杀那条肥鱼,一边嘟囔道:大王召阿郎回京,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么也不着急呢,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赶到海阳县,离临安还一大截路呢。
胖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道:大王召老夫还京,老夫都不急,你急个甚么劲儿?
看着阿盛麻利地刮着鱼鳞,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了一眼临安方向,喃喃地道:要变天啦!
阿盛一边埋头宰鱼,一边道:不会吧?傍晚时瞧这天气晴朗的很,应该不会转阴才是。
老头儿没理他,捋着胡须,悠悠地道:这天一变,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咱们晚到几日,身上就能少沾一点腥气,有什么不好?
阿盛一抬头,瞧见老头儿捋着乱蓬蓬的胡须,忍不住说道:阿郎,你方才抓鱼还没洗手呢,这可捋了一胡子腥气了。
啊?果然!
胖老头儿大惊,赶紧跑到一边,拿起一只带绳儿的木桶,顺到湖里盛了桶水上来,然后哗啦哗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经把鱼收拾好给婵娟送去了。
胖老头洗得一脸水,胡须上还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盛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瞧了一眼,没见有啥可看的东西,便无聊地往船舷上一靠,对胖老头儿道:阿郎,大王这一遭召您还京,应该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头儿嘿了一声,没有言语。
阿盛挠挠头,又道:阿郎既然不着急回京,那咱们在虬湖晃悠个什么劲儿,钟离距此不远,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钟离么,咱们何不去那里做几天客呢?
胖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大王专权,姜齐宗室日渐凋零,我管伯身为大臣,既不能扶保姜齐正统,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对我颇有不满,我又何必登门自讨没趣呢?
原来此人就是管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从冲到船头,就一直如同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老顽童似的老人,语气中才带上了一丝沉重和萧索,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畅然一笑,指着前方闪动着道道银蛇的水面,问道:阿盛,你可知道,这世间何物最强?
舒阿盛根本没有浪费那脑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管伯眺望着远方,声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刚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表面看起来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不管绕多大的弯儿它最终一定会到达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管伯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还能用来清洁胡须!还能用来炖鱼,老夫已经嗅到香味儿啦,快把老夫的那坛子极品烧春搬出来!
仅仅片刻的萧然,老狄脸上就又露出了乐观积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从衣领下边拉出两根细绳往耳朵上一绕,两个银钩便垂挂下来,然后把胡须左右一分挂到了勾子上。原来他方才钓鱼的钩子,竟是他的须钩。
……
伊水河畔,田七娘半卧于竹榻上一根钓杆固定在竹榻边上,头上张着黄罗伞盖,替她遮着荫凉,和煦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腿上。
碧绿的水面很平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起鳞鳞一片一枚鱼漂儿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姜成迈着小碎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田七娘听到动静微微张开眼睛,见是他到了,懒洋洋地道:你呐,一早干什么去了,老妇我都已经钓上三条鱼了,你才到。
姜成笑道:哎哟,小侯就算打昨儿晚上就抢先来垂钓,也不可能比大王您钓得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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