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在本月月初,朝廷刚刚下了一道更为严厉的政令:“民间蓄锦者,杀无赦!”
这道政令一下,许多人家不敢再蓄锦绣,市场上多了大量的“流通货币”,这才把行将崩溃的大齐经济缓和下来。可是厚利所至,总有人胆大包天,侯思止就是一个。
眼看着物价飞涨,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锦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他如何舍得出手?这几车锦绣,他在库房里多放几天,就能多买几亩田地。
如今王弘义被抓,遥儿在台狱里又摞下那番狠话,侯思止越想越不安,便想把家中所蓄的锦绣转移到乡下,他也担心已经引起遥儿的注意,所以这三天来每天都让妻妾们驾车出城一趟。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把家中蓄藏的锦绣搬上车,可这侯思止只是一个卖饼的小贩出身,他那些心机哪里比得了这些从各州府县层层提拔上来的寇卿宫公差,这些人可都是刑捕高手,那车子是轻车还是载满了货物,这些公人只是扫一眼车辙就能判断出来,而侯思止对这个大破绽却一无所知,今天终于中了遥儿的“引蛇出洞”之计。
足足四大车的织锦,价抵万金,面对这么多的赃物,金吾卫、临安府和那位监察御史都面露难色。金吾卫和临安府实在是不想得罪御史台,尤其是刚刚有三位宰相被贬官,宰相都能被御史台拿下,何况是他们?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说就此放侯思止一马,这个责任他们同样担不起。一旦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传到哪位想要多管闲事的朝廷大员耳中,他们就有玩忽职守之责。那位监察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脸色铁青。
几方面的官员暗自挠头,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开口,不管是放侯家的车驾出城,还是交付有司处置,只要有人牵头,他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人同此心,一时竟出现了极怪异的一幕,几方面的人都佯装极认真地检查那些被查获的锦缎,磨磨蹭蹭的谁也不提该如何处治,私下里却分别派人急急去通知自己的上司来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临安尉唐纵率先赶到,一见这般情景他也大为挠头,如果这事只有他的人看到了,那便网开一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籍此举动巴结御史台,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断然不肯背负这个责任。
唐纵赶到于事无补,只是在他的吩咐之下,把四辆车子赶到了路边,免得影响其他人进出,车子刚挪到路边树下,侯思止也闻讯赶来了……
侯思止赶到定鼎门,一见现场情形,心中便暗自惊慌,恼恨之余再去寻那撞了自家车马的惊牛主人,那个闯了祸的“百姓”早已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几辆装满锦绣的车子上,溜之乎也了。
侯思止无奈,只好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走上前去对唐纵拱了拱手,道:“啊!唐少府,实不相瞒,这些织锦乃是本官上个月纳九夫人时,同僚好友们馈赠的礼物,数量太多,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藏锦数量。
本官监察百官,为国执法,岂能知法犯法,蓄藏织锦呢?正想着要把这些织锦发卖了,只是我那夫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临安织锦不及扬州价高,妇道人家贪图小利,就想着把织锦转运到扬州发售。
嗨!就这么着,夫人辗转找到了一位绸缎商人,许了他些好处,请他代为运至扬州出售。谁想竟给你唐少府惹下偌大的麻烦,惭愧、惭愧啊。唐少府,还请看在本官的薄面上高抬贵手,呵呵……”L
☆、第344章 德胥戾气
唐纵听了,脸颊顿时抽搐了几下。
这些织锦要运到扬州发售?你他娘的要运到杭州发售你不走水路走旱路,还用几辆牛车运去,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啊?你搭得起这人工钱么?再者说,你一辆车里塞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个个闷得香汗津津的,莫非你侯御史还兼做人口贩子不成?
好吧,就算这两个理由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可是你说扬州织锦比临安织锦价格还高,这么说还有天理么?难道那丝绸织锦的产地。反倒比外地卖的价格更高?这番话连鬼都唬弄不过去呀!
“唐少府……”
侯思止见唐纵神色犹疑,笑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成一抹冷肃的寒霜,冷冷地道:“唐兄,莫非不肯卖小弟这个面子么?”
话到此处,侯思止又带上了一身的痞赖之气,仿佛他又回到了临安市上,成了一个蛮横好斗的泼皮。唐纵看到他毒蛇般阴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噤。迟疑道:“这个……,既然是托人寄卖,店主是谁,可有‘市籍’?”
侯思止一听,满面寒霜登时又变做和煦的春风,微笑道:“唐少府,你尽管放心。兄弟做事断然不会叫朋友为难的,这市籍与店主么,回头小弟一定亲手把他们送到你唐少府面前,如何?”
侯思止是有名的酷吏,气场强大,往他面前一站。唐纵马上矮了三分,听他并不让自己为难,一应手续会随后补齐,唐纵把牙一咬,正想顺水推舟。放了侯家车队出城,就听马蹄急骤。由远而近,随即希聿聿一声长嘶,一条彪形大汉从马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嗔目大喝道:“何人偷运大宗锦缎离城?徐子枫。上前答话!”
方才藏鸡的那个什长急忙上前一步,行军礼道:“卑职徐子枫,见过监门校尉。盗运锦缎的就是这几辆车子,如今人赃并获。请校尉处置!”
唐纵一见有金吾卫军官赶来,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对侯思止道:“侯御史,非是唐某不肯通融,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位金吾卫的监门校尉已然看到一切,他若不肯的话,唐某……”
侯思止眉头一挑,眉宇间顿时涌出一片煞气,不屑地冷笑道:“不过区区一监门校尉而已,唐少府何必担心。只要身在临安,不论文武,不管军民,谁不受我御史台监察?本官去会会他!”
侯思止把袍袖一甩,大模大样的向那位身材魁伟的军官迎去。略一拱手,倨傲地道:“本官左台御史侯思止,不敢请教,这位监门校尉高姓大名啊?”
“哦?御史台的人?”
那军官浓眉一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向他抱拳道:“某乃金吾卫监门校尉天诺,见过侯御史。”
侯思止并没有把天诺放在眼里,论权势,两人天壤之别,今日他若卖了自己这份交情。对这个监门校尉是大有好处的事,他不信此人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侯思止把方才对唐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矜持地道:“唐少府已经答应了,楚校尉也与本官行个方便如何?今日事了。本官在‘美人醉’摆酒谢过两位,今后大家多多往来,都是朋友!”
天诺微笑道:“侯御史这个面子,某愿意给!”
侯思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天诺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国法,某不敢犯;军法,某亦不敢犯!楚某任临安监门校尉,缉查九门,不敢循私,如今侯御史这几车锦缎有蓄藏、走私之嫌疑,是否清白,某不敢断言,还是交付有司查个清楚的好。这样,与侯御史的清誉、与楚某的职责都有个交待。”
侯思止双眼微微眯起,眼缝里泛起针芒一般的光芒,森然道:“交付有司?哪个衙门敢来审我?”
此事的严重性侯思止并非不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小心了。
如果现在依旧是御史台一手遮天、嚣张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不要说蓄藏几车锦缎,就算再跋扈的事他也不怕,可现在不成,朝里正有人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然而,多年来的嚣张和身为上官的尊严,让他无法在天诺面前露出乞饶的神态,即便是色厉内茬,他也隐藏的深深的,不让天诺看出他内心的软弱。
他冷厉地盯着天诺,希望天诺能像唐纵一样屈服,但是天诺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向他的肩后。
侯思止大怒,他受不了这种藐视,但他马上就发现天诺并不是想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而是真的在看什么。
侯思止霍然回头,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遥儿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正伫立在堆满锦缎的牛车旁边,身旁还有一骑,马上坐着的那人依稀便是那日在台狱里锁拿王弘义的那个班头儿。
侯思止的目芒攸地缩如针尖,此时,他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了,遥儿一副恰好出城路过这里的样子,但侯思止如何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遥儿的陷阱,此事想要善了已绝不可能。
遥儿“很偶然”地经过定鼎门,“很偶然”地看到了路旁停着几辆锦缎堆积的牛车,又“很偶然”地看到了唐纵,于是上前攀谈了几句。
今日之遥儿,权威远在侯思止之上,他不像俊下臣一般令人畏惧,但是谁都清楚,三法司中,今以寇卿宫权势最炽。寇卿宫之中,自然是这位寇卿宫司长史力压群雄,只要遥儿愿意,他马上就可以像俊下臣一般威风。
所以,唐纵不敢有所隐瞒,他讪讪然地说明了经过,遥儿立即把脸一板,教训道:“那么车子还停在这里干什么?我等为国执法,岂能官官相护,败坏了朝廷纲纪?前些天朝廷刚刚下令,重申蓄锦之罪,如今便有人明知故犯,唐少府,你若网开一面,小心这法网恢恢,最终要落在你的头上!”
相似小说推荐
-
美人烫手 完结 (青丝着墨) 2015-12-16完结从丞相嫡女发配为贱籍边宠,上一世,费尽心思却逃不过惨死的结局。 ——重活一次,当年...
-
芈月传6大结局 (蒋胜男) 浙江文艺出版社秦王驷驾崩,嬴荡继位为王,芈姝成为至高无上的秦国母后,而芈月则跟随作为质子的儿子被芈姝发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