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郎中一齐起身,向夏如施礼,恭送菩萨归位。
夏如便向屏风后面走去。
“诸位,告辞!”
皮桓率向向众人拱拱手,飘然走了出去。
孙亦可略一犹豫,向遥儿拱拱手道:“上卿院移交来的这桩案子,案件本身或不复杂,但是牵涉到三法司所有衙门,这就复杂的很了,长史,谨慎些!”
冲着那每天不断的免费小酒儿,孙亦可还是提点了他一句。
严禾姒也是一笑,说道:“这样的案子,不好判呐!本就是一潭混水,哪里搅得清呢?怎么着能让三法司都留些面子,那就圆满了,呵呵,粗鄙之见,还请参详,告辞!”
冲着遥儿的性子他颇为欣赏,老严也提点了一句。
崔良玉听着,脸就有点黑。遥儿的脸不算很白,比起他来,却是玉面朱唇,俊面秀美了。
旁人走了,崔良玉却走不得,因为他和遥儿本就在一处作官。
于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便一起回了寇卿宫司。
威武……威武……
寇卿宫司的大堂上,这一回的“堂威”喊的整齐、洪亮、威严,声波汇成了一股气浪,似乎平地起了一股旋风,窗棂和人心都在这声“堂威”中瑟瑟发瑟。这大堂的设计本来就有壮大“堂威”的效果,这一声慑人之威叫罪囚听见。胆气先就能丧了三分。
明镜高悬,主审官的位子还空着,两旁衙卒列队,风火棍顿地。面目严肃,一派森严。主审官的公案左右各摆着一张矮几,司吏和书令分别站在矮几后面候着主审官,正副班头站在衙差队更的最前边,挺胸抬头。气宇……
说到气宇,这两位班头实在不够轩昂,虽然尽力挺拔了身子,看着依旧像打了蔫的谷穗。
站在右侧列队前边的是方喏方副班头。方副班头的神情很不自然,他以前不曾做过班头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做过,心中就有了野望,班头一回来,他这代理班头马上被打回了原形,心中怎么能舒坦的起来。
站在左侧衙差前头的。就是上回“突患急疫”的姚垚莫班头了,班头此刻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患了什么疫症,一头一脸的包,一个摞一个的红色疙瘩中间,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条状痕迹,好象天际的慧星一掠而过时拖曳出来的长长的尾巴。
红包是他被“隔离”在荒郊野岭上时,被秋蚊子咬的。这野外的秋蚊子狠呐,咬一个大包又痒又痛又肿,半个月都消不下去,你不挠就难受。挠了更难受。
至于满脸包上一道道的“慧星尾巴”,据他自己说,是因为皮肤骚痒抓挠造成的,可是几乎每个人都被蚊子咬过。还没见过谁被蚊子咬了就会从鬓角一下挠到腮边。挠个满脸开花就能解痒的。那只是陪着他被关到野外,喂了好多天蚊子的班头娘子一怒之下赏给他的。
遥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了看肃然的公堂,眉头一皱,对韦春春道:“怎么这么大排场?”
韦春春懵然道:“大人,升堂问案。一向如此啊!”
“哦!是了是了。这是本官的不是!”
遥儿恍然笑道:“是本官没有说清楚。前后两桩案子,凶手和人证都是一家人,祖孙三代对簿公堂殊为不美,本官还是在二堂问案吧。你把他们带到二堂来,还有,一个个的带上来,不要叫他们彼此照面!”
韦春春心道:“眼下这案子还有什么打紧的,那老虔婆死不死,除了崔郎中根本没人在意了。上卿院转过来的那桩案子才是大利害,长史不专心审那案子,居然还要连这程氏娘子死亡案一块审么,怎么如此轻重不分!”
韦春春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敢说什么,连忙答应一声,照办就是。遥儿刚要转身离开。目光一转,忽然瞧见一脸大包的姚垚,不禁一怔,问道:“你是哪个,既然站在班首,怎么本官从未见过?”
姚垚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倨傲之气。心中虽然对遥儿怨恨莫名,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长史,小的是本司的班头儿姚垚!”
遥儿“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原来是你啊!从现在起,本司的班头儿是方喏,你么,帮他打打下手,做个副班头吧。”
方喏听了又惊又喜,姚垚却是又惊又怒,一时气往上冲,脱口问道:“敢问长史,小人有何过错,要被免去班头一职?”
遥儿瞥了他一眼,道:“没有过错!”
“那么是何原因?”
“没有原因!”
方喏气笑了,怒道:“哈!既无过错,又无原因,长史如此处断,小的如何心服!”
遥儿也笑了,淡淡说道:“本官为什么要你心服?你只要服从就行了!”
姚垚双拳紧握,振声问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遥儿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走向屏风后面,脚下不急不缓,声音却没有因为他的步伐稍作停顿,她的话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姚垚的耳朵,也送进了公堂之上所有人的耳朵:“什么都不因为,只因为,这是我----寇卿宫正堂长史的决定!”Lxh211
☆、第308章 各方反应
第一个被韦春春带进二堂的,就是当初沈人醉和穆夫人在玉簟桥畔,曾经遇见过的那位程氏娘子身边的半大孩子常之远。
也难怪寇卿宫转过来的这桩案子需要由来她审,在这桩“老妪殴死儿媳案”中,常之远和他的父亲常林是人证。而在下一场“常之远殴死西门艺案”中,他的父亲是在场证人,他则成了杀人凶手。这两桩案子又如何掰的开?
二堂里就比在大堂轻松多了,这里没有“肃静”、“回避”的牌子,也没有衙役喊“堂威”,更没有那两排杵在那儿,见人一见便先有些胆战心惊的风火棍。
遥儿坐在案后,一见那戴着枷锁的小小囚犯被带进来,便微笑着说道:“本官今日所审,是令堂无辜枉死一案。常之远,你当时目击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就一一向本官道来吧,不得有半句虚假!”
当散衙的钟声敲响后,遥儿还是同以前一样,和那些胥吏公差们抢着离开了衙门。崔郎中却是一如既往慢慢腾腾的,仿佛他有没完没了的行本案牍需要处理。不过,他今天的注意力明显没有放在那些案卷上,时不时的就会抬头向门口瞧一眼,似有所待。
“来了来了!”
令狐狱闯进门来,兴冲冲地说了一句,言犹未了,今日为遥儿作笔录的那名书令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崔良玉赶紧迎上前去,温和地道:“辛苦啦。”
那书令名叫韩荌茕受宠若惊地道:“为郎中效力,心甘情愿,何谓辛苦。”
崔良玉呵呵一笑,道:“来来来,坐坐坐,坐下说!”
他把韩荌茕摁坐在椅上,这才一撩袍裾,也在椅上坐了,沉静地道:“说说看。她这一天,都忙了些什么?”
韩荌茕微微蹙起了眉,沉吟了一下,才斟酌地道:“嗯……她这一天。就是在询问过程,不厌其烦地问,反反复复地问,颠颠倒倒地问……”
韩荌茕说着,轻轻摇头道:“卑职感觉她他定有所图。却不明白目的何在。”
崔良玉目光一闪,问道:“笔录呢?”
韩荌茕道:“已被长史收起,卑职一直在做笔录,手都快累折了,也没腾出空儿来再誊录一份。”
崔良玉道:“你且捡那能记起来的,与我仔细说说!”
韩荌茕依言描述起来,崔良玉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认真地听他叙述,听了良久,忽然站住脚步。缓缓地道:“我明白了,她这是在诱供!”
韩荌茕一呆,讶然道:“诱供?怎么可能!”
崔良玉笑了笑,对他解释道:“本官所说的诱供,当然不是你以为的平常那种诱供。而是说……”
似乎崔良玉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他斟酌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道:“有可能,有一些真实存在过的情景,被常林和常之远父子疏漏了,所以遥儿要把它挖掘出来。有一些拱词。可能不是遥儿想要的,他要在这种反复的询问中,夹杂着自己的判断和分析,既而引诱这对父子不知不觉间便按照她的这种倾向去回忆、去描述……”
韩荌茕吃惊地道:“这不是诱使他们说谎么?”
“不不不。不是说谎!”
崔良玉微微一笑,道:“你要知道,同样一件事,你不需要对事实真相做任何掩饰,只是用不同的语言去描述它,别人听在耳中。心里所产生的观感就截然不同!遥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崔良玉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些,则是这对父子当时惊慌失措,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紧张惊怖之下,难免会忽略一些东西,而这些,就在他们心中成了一片空白,遥儿通过这种反复的询问,技巧地诱导,会帮他们补完这段记忆。”
崔良玉把双手负到身后,沉沉地道:“因为那缺失了的记忆,本就是他们无法记起的,所以当遥儿如此反复、不断询问之后,在他们心中所幻生的情景,就会连他们自己都确信无疑那就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绝无虚假!”
韩荌茕怔怔地道:“她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想干什么?”
崔良玉摇摇头道:“从你方才所述,她诱导常林父子所努力记起的,都是对减轻他们罪责有利的,看来这个女子很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劲头儿,想要做个万民赞誉的好官呐!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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