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染春秋 (菜小小)

遥儿听到呼喊。想把手抽出来，沈人醉却紧紧攥住。冲着窗口道：讲！
阿古带着哭音儿道：将军，林副将战死了，战锋队和战队的弟兄死伤过半，剩下的弟兄精疲力尽，支撑不住了，请将军下令，让驻队上去吧，不然……不然前边的弟兄就要死光啦！
沈人醉沉默了片刻，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么？
阿古道：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上吧！驻队上，战锋队和战队退下歇息！命令骑队准备，一柱香后，全军反击！
反击？
阿古听的一愣，他们现在还有力量反击？
沈人醉掷地有声地道：对！反击！全军压上，展开反击，骑队的兄弟一个冲锋之后立即冲向王母卫，我们来断后！
阿古明白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大声应道：喏！
阿古挺起胸膛，大步离去，沈人醉忽然将轿帘掀开一角，低声唤道：遥儿！
遥儿扭头看去，沈人醉低眉敛眉，轻轻地道：遥儿，我们今日或许要丧命于此了！他缓缓扬起眸子，凝睇着遥儿，轻轻问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真心话？
遥儿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沈人醉执着地道：我要听你说出来！
遥儿鼻子一酸，再次用力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沈人醉突然笑了，甜甜地笑了，他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忽然软软地靠向厢壁，柔柔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说也罢，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就死在一起吧……
……
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时候，生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有时候，生命会成为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统统如草芥，就像此时，就像此刻！
每个人都疯狂了，人如蚁聚，剑影刀光，一个人倒下去，马上就有一个人补上去，一具具血肉之躯，此刻却比钢铁还要坚强。有时候，死，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该面对的时候，你就只能冲上去！
车辕上，遥儿突然站了起来，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将军有令，全军反击！
站在车旁不远处的传令兵也适时听到了沈人醉从车里下达的命令，立即发出了旗号。早就紧攥双拳站在马旁，血脉贲张，连眼珠都红了的骑兵纷纷扳鞍上马，退到内围歇息的士兵们，不管是有伤的没伤的，哪怕是残肢断臂的，只要他还能动，也都纷纷抓起了武器。
冲锋的号角，呜呜地响了起来。
沈人醉缓缓拔出了腰畔的小刀，刀擦着刀鞘，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打算等全军发起反扑的那一刻，就斩断缰绳，把驾车的马做为他们的坐骑。无论狄人兵有多么凶悍，他一定要杀开一条血路，一定要把遥儿活着带出去！
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一丝伤害，他欠她的！
小刀已扬到空中，沈人醉准备骤然行动。
然而马具额头映着日光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异彩，然后车外的遥儿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定在了车上。远方有一个黑点。只是刹那功夫，那黑点就变成了滚滚而来的一条长龙，遥儿身子一震，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沈人醉霎时间一愣。
王母卫的援军终于来了！
对王母卫的守将来说，如何取舍想必也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弃袍泽于不顾，坐视五千兄弟死在途中，他无法承受。可是如果让他派出他手中仅有的两千五百名骑兵。结果不但不能救出虎奔峡的五千守军。还要把这些人马也搭进去，那后果同样是他不能承受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搏。援军到了！
士兵们纷纷向王母卫方向看去，他们看到了战旗，看到了滚滚而来的战马，看到了马上衣甲鲜明的骑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号角响起，一直屯于左翼养精蓄锐的一千五百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整个队形如同一柄锋利的弯马，沿着一条犀利的弧线，向敌军右翼冲去。
按照他们的马速，当他们沿着这条无形的弧线斩向狄人阵营时。正是冲刺的力度和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步卒的反应并不比他们慢，但是速度就无法相比了，他们刚刚冲出几步。后方就传出了海啸般的欢呼，本已抱着必死决心准备冲上去的士兵们诧然回头。马上也发现援军到了。
车厢中，沈人醉听到援军赶到的消息，忘形之下差点儿从车厢里钻出来，他定了定神，用巫小生的声音大声喊道：阿古、梁四儿！
恰在左右的梁四儿应声道：郎将请吩咐！
沈人醉道：打旗号！让援军从右侧袭敌左翼！全体步卒，准备撤退！
喏！
梁四儿答应一声，大旗再度挥动，急驰而来的王母卫援军看见旗号，离着他们还有百余步远，便斜刺里杀向荒野，绕过他们向狄人人的左翼猛冲过去！
蹄声急骤如雷，王母卫援军仿佛一口锋利的镰刀，带着死亡的规迹直插敌阵。狄人人吃了他们一个暗亏，狄人人没有充分的时间和距离让马展开速度，一时间被齐军冲了个人仰马翻，直到对方冲势一缓，这才稳住阵势。
马嘶鸣，人呐喊，一场势均力敌的又骑兵大战开始了……
当狄人人的第三支人马赶到双方交战地点时，地上一片狼籍，横尸无数，风吹着雪屑呼呼地卷过原野，无主的战马独自徘徊，一些伤兵还在地上挣扎着。他们正想派人去前方打探消息，就见那位先锋大将怏怏地领兵回来。
原来齐军骑兵阻敌，护着步卒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王母卫附近，他们不知道堡中还有多少齐军骑兵，生怕一个大意反为其所乘，只好撤兵回来，那块到口的肥肉终究还是丢了。
王母卫，守军将领向晚亭大郎将云桐虎亲自迎出城门，飞狐卫将士披着满是血污的残破衣甲，持着布满刀痕剑创的盾牌，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城门。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是所有的将士脸上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遥儿的马车被将士们护在中间，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遥儿驾着马车，一脸苦色。
沈人醉给她出了一个难题：不可以说是他代替巫小生指挥了这场撤退。
不说是他，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后心中箭，早已冻僵的巫小生还魂？
巫将军可在车上？
遥儿的车子刚到城门口，向晚亭中郎将云桐虎就快步迎了上来。
云桐虎的官职比巫小生高一阶，由于个人脾性的原因，云桐虎跟貌似儒雅、实则粗鲁的巫小生一向不大对付，不过这一次对于巫小生几乎完美的撤退，能够保全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云桐虎是衷心佩服的。
在军中，尽管也讲资历、讲背景，但本事永远是第一位的，巫小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云桐虎虽身为上官，也不惜纡尊降贵，城门恭迎。
遥儿勒住了马缰绳，迟疑着停住。
四下里，随同他一起回来的将士们都把热切的目光望向马车，期盼着他们的中郎将出现，欢呼声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喉咙。
嗯？巫将军可在车上？
云桐虎见车中没有回应，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不悦。
遥儿吸了口气，跳下马车……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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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欲语还休

抱拳道：卑职百骑内卫江遥，见过郎将！
哦？
云桐虎是知道百骑的，目中异采顿时一闪，不过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巫小生，无暇客套，只是问道：巫将军在车上？
遥儿道：是，巫将军就在车上，不过……巫将军行猎时恰遇狄人大军，立即率亲兵迎敌，不慎中箭，属下竭力将郎将救出，可是……巫将军还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哗，几名巫将军的亲兵冲上来道：放屁！我家郎将刚刚还指挥我等撤退，怎么就会死了？郎将！郎将！
他们说着就扑向马车，马车中陡地响起巫小生的声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众亲兵欣喜地站定，齐声唤道：是巫将军！
轿帘儿一掀，沈人醉弯腰从车里走出来，众兵卒一瞧，是位浓眉杏眼、容颜俊俏、一脸沧桑的小男子，不由一呆：郎将车里怎么还藏了个小兔爷？
他们虽生疑问，却未多想，目光只在沈人醉身上一转，便又望向车厢，只道巫小生这回就该出来了，却听沈人醉道：遥儿姑娘所言千真万确，巫将军还未赶回虎奔峡，就因伤势过重而去世了！
他这句话依旧是用巫小生的声音说的，眼见一个俏生生的小郎君，一开口居然是一个粗犷豪迈的中年男人声音，而且与巫将军一模一样，只把四下官兵惊得目瞪口呆。
巫小生的亲兵们犹自不信，他们冲上车去，片刻功夫就把巫小生的尸体抬了出来。巫小生哪里是屁股中箭，一枝箭杆粗如鸡卵的狼牙箭笔直地插进他的后心。只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活得了？
当他被抬出来时，整个人都冻得僵硬的，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个人都僵直不弯，这哪里是刚刚死掉不久的样子。所有人都静在那儿。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