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昕的手不自觉摸过拇指端的戒指,若有所思,他转头唤霜风,正好看见宁卿悠扬的目光从西边转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慕容昕笑了笑。
阿呆在宁卿怀里拱了拱,拱出一胸鸟毛,宁卿阿嚏连打了两个喷嚏。
行军除了万石谷又往东北走了三十余里,水草渐渐丰茂,远远可以看到更远处一条水链绕过,像华丽的鎏金,暗沉沉的天际,奢侈的阳光从碎裂的阴云缝隙露出出来,温柔的抚摸着远处的缓山,恍若巨大的王冠捧将出来,只等高贵的接替者。
周将军神色轻快,拍马赶了过来:“方才朔望在前方探知一处极好的营地,背风庇荫,且靠近水源,可作为暂时安顿之处。王爷英明,当日果断进谷。此处,往西可直追司马逆贼,往东,如王爷所言,还可绕向安北侧处……嘿嘿。”他喜不自禁,作为皇帝亲自指派给慕容昕的大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前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南撤,心里憋了多少窝囊气,现在有了立功之处,他只觉得连须发都是热血涌动。
军总众人数日在戈壁荒漠中跋涉,人人一身汗臭,此刻突然出了万石谷,又听闻有河流,人人面上都有了喜色。
到了营中,剑雨殷勤的安排休憩,将士大多卸下一身疲惫,慕容昕纵马在营地走了一圈,回来道:“将所有辎重车辆,辕舆相搭,车轮切联,做成双道城堞式防卫,在车垒前两引之处,备斥候,以狼烟烽火为号。营哨弓~弩手和巡查兵卒车垒上休整,其余人等车垒后休息,两个时辰换防。”
这是他一贯的谨慎做派,此处虽然隐蔽,毕竟已经在北狄境内,宁卿一直跟在他身旁,负责慕容昕的上传下达,军中士气高昂,兵士们大多就地在河边凿冰打了水,寒冬腊月将就暖一暖就往身上泼,更有甚者,甚至直接取了冰水往身上招呼。
宁卿看着他信手拈来般安置军务,娴熟的推盘计划,尔后漫不经心的用膳,再之后,便让剑雨安排了打理沐浴。
慕容昕爱洁,除非万不得已,都是日日要沐浴焚香的。
现在焚香的炉子在宁卿打包时候被“弄丢了”,便要每日打开帐篷透气,天寒地冻,吹的人鼻涕都要流出来,一日他非说帐篷里面久了有味道,眼看大风呼啸,宁卿哪里肯实话说是自己打了个五谷屁,这样的风,别说一个屁,就是一个屁股也能给吹跑,还不是矫情。
宁卿更觉得这人真是一身臭架子,越发不耐烦,但是面上仍然保持恭谨之态,只是诸事随心,难免敷衍是有的。
不过,今日,慕容昕进了布帘内侧沐浴,宁卿倒是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着,将他备用的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交由剑雨带进去。
剑雨捧着衣服走了两步,忽的哎哟一声,宁卿问他怎么了。
这厮捧着手腕,说刚刚不小心把脚扭了,走路都疼,末了眼巴巴问她:“要不阿恒你给王爷送进去怎么样?”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宁卿看他卖力演戏模样,嘴角不由一翘:“好啊。”剑雨大喜,扭捏上前两步,让开一个位置,宁卿一脚蹬在他腿上,低哼道:“我别的不会,可是治疗扭伤却是最拿手的。”剑雨一个趔趄,往旁边一让,哪知道左脚踩住右脚,踉踉跄跄往前连冲几步,竟然直接扑到了布帘侧面,那长长的索带被他一扯,哗啦啦一倒,然后,还冒着雾气的浴桶里面,宁卿看见了一个雪白雪白的侧影。
那样的白,几乎和雾气快要一色,却不像长安城中敷米分的儿郎,并不会让人感到任何阴柔之意,而在他的肩膀上,一直蔓延到肩胛骨,是一条粗粗的刀痕,刀疤鼓出来,狰狞的爬虫一般,而在他背后,还有斑斑的箭伤。
慕容昕转头看她:“过来。”宁卿汗毛一立,转身跑了。
到了夜间,剑雨来叫她:“阿恒,王爷叫你过去。”
她正喂着阿呆,别过脸:“我肩膀疼的厉害,今日休息。”
“哦?”剑雨长长一声,哪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看她:“要不要我替你请军医来。”
“那可有劳剑雨大哥了。”她也堆出一脸笑,尔后哼了一声。
和剑雨越熟悉,两人也越发随便,和霜风的冷静自持不同,剑雨的情绪随着他的喜好而动,和他说话甚至争嘴,都让人心底放松。
“去吧,王爷有事呢。”剑雨又道。
宁卿想了一想:“今日王爷可有用过信鸦?”
“信鸦?现在营中信鸦都集体由我保管,只有五只,今日倒是回来两只。王爷用信鸦干什么?”剑雨疑惑。
宁卿神色一凝,摇摇头:“没什么,问问。”他为什么没有给司马送讯呢?
她跳下坐榻,将阿呆裹进怀里:“走吧。”
然,剑雨带她去的却是另一处,远远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小篝火前,围着一堆人,剑雨带着她,绕过一圈,又绕过一圈,一直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篝火旁,一堆兵士正围着篝火安静的烤火,火堆上一条鲜嫩的烤鱼,不像别处三三两两的议论声,说话声,谈论女人的声音,这里却是静的有些异样。
剑雨停下,宁卿疑惑的左右一看:“王爷呢?”
剑雨微微一笑,嘴巴努了一努,顺着他眼睛看去,宁卿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却是穿的寻常兵士的衣衫。四周有几张见惯的脸,还有几张陌生的脸庞,宁卿摸不准慕容昕这是做什么,只疑惑的看着他。
有人往中间的篝火里面添了一根木柴,火势顿时一弱。火星四溅,慕容昕手中把玩的断箭伸出,正好将宁卿往身后一挡,湛湛避开。
他瞪了那个面色一变的下属一眼,站起来,慢慢向河边走去,宁卿硬着头皮跟过去。
阴云密布,雪到底没有落下来。
“北营来了信。”他将那支断箭插到腰间箭筒,“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宁卿毫不犹豫。
“我的小皇叔虽然逃离了安北城,但是在半路被北狄截住,带回了安北城。”
宁卿面色顿时一变:这的确是个坏消息。当日她离开之时,是隐瞒了慕容源抛城逃离的消息,也是因此,城中民心才能暂定,倘若城民知道了慕容源的真实情况……她顿时有些不敢想下去,几乎立刻道:“我们何时出发去安北城?”
慕容昕笑了笑:“很快。你不想听好消息了吗?”
“还有什么好消息?”
“你的弟弟,宁幼今如今已经大好了,今日给你写了一封信。”他取出一张纸条,卷成一个小小的卷轴。
宁卿的手微微一颤,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恍若触碰最珍贵的宝石一般,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信纸,不过一寸长,却如千斤重。
她紧紧握在手中,半晌展开,只有短短几个字,她却看了许久,心口酸楚,容色震动,半晌,她抬头看他:“谢王爷。”
纸条上写着:二姐,我很好。生辰快乐。
她的眼眶顿时一热,轻轻抚过那纸条上模糊朦胧的字迹,恍若抚过弟弟的脸庞。
慕容昕忽的轻轻一笑:“生辰快乐。”
他转身往火堆一旁走去,宁卿还怔在原地,慕容昕又说:“还有,你早上说的事,我已亲自着人去告知司马。信鸦毕竟不保险。”
她忽然觉得羞愧,自己一天都在想着各种方式去探寻,去问,结果,答案就这样坦坦荡荡的搁在面前。
宁卿再抬起脸庞,一双眸子明亮清澈,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慕容半蹲在火堆前,将一把盐洒在已经烤好的鱼上,然后用丝巾裹住烤鱼的木棍,拎起鱼,交给剑雨。剑雨立刻狗腿的跑过来,将鱼递过去:“阿恒,听说你今日生辰,王爷亲自烤了条鱼,还不快谢恩。”
宁卿眼角抽了抽,别人都烤好了,他洒了把盐,这就叫亲自烤的……这鱼也太好烤了吧。
然脸上已经挂上标准的笑意:“谢王爷。”与平日不同,却是多了几分真诚。
原本躲在宁卿怀里装睡的阿呆,嗅到香味,顿时来了精神,伸出鸟头,趁其不备,狠命啄了一口,下一秒,它整个鸟都跌了下来,竟像人卡住一样咔咔咔起来。
剑雨大笑:“瞧这蠢鸟,这么烫,一口吃这么多,能不卡住吗?”
另一个和剑雨亲和的侍卫道:“还是因为这鱼烤的太好,连鸟也受不了诱~惑。”
慕容昕淡然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受用的表情,却故意装作不在意一般看着宁卿:“试试本王的手艺,以前剑雨他们生辰都是赏些宝剑珍宝字画,年年如此,也没甚意思。”慕容昕御下,刚柔并济,明明高高在上,却又偏偏记得下面这些人,他一个小小的挂念和记得都因为他的高贵身份被无限扩大。故而,即使他也有冷酷的心肠和手段,但只要进了他亲卫圈的人,基本都是心腹一般死心塌地的存在。
另一个大胆侍卫道:“王爷,属下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慕容昕瞪他一眼,其余几人顿时笑起来,气氛顿时松缓不少。
相似小说推荐
-
花刺 (无聊子) 2015-12-10完结大齐开国之初,曾定下这样一条规矩:每隔十年之期,全朝文武百官须把这一年各自府中所出生的一 名...
-
大夏第一宠妃 (樾玥) 2015-11-17完结“我要在这后宫中爬到最高点!”夏柯在入宫时对自己说。 “叮,恭喜宿主达成&ls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