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勒低声用蛮语道:“让姑娘失望了。”
宁卿面无表情,继续走过去。
终于,在走到太子身旁时,宁卿顿住了,她轻轻嗅了嗅,然后看了眼太子,太子一脸“你敢陷害我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她忽然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走下去。
阿呆忽然脑袋一直,然后紧紧盯着太子身后的慕容恪,咕咕叫了一声,然后将一个鸟脸左看右看了几遍,忽的一振翅,竟然直接扑了过去,这样十数斤的体重顿时扑的慕容恪一个趔趄。
宁卿轻轻呼哨一声,阿呆顿了顿,收起自己快要踩下去的鸟脚,不甘心的冲着慕容恪咕咕两声,走了回去。
这下,众人古怪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慕容恪身上。
慕容恪一时不察,狼狈的站起来,拍了拍袖子:“此物凶悍,不曾教化。”
皇帝冷声:“你作何解释?”
慕容恪抬起血淋淋的手:“儿臣早上不小心伤了手,扁毛畜生,闻到血腥味,便难以自控。”
宁卿看着这张俊美的脸皮,忽道:“四王爷早上伤了手,请问怎么伤的,何时伤的?”
慕容恪冷道:“混账,本王还轮不到你来问话。”
“回答她。”皇帝开口。
“儿臣——早上擦刀时不小心碰上了,一点小伤。”
宁卿猛然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是这双手,亲手锁住宁幼今,就是这双手,亲手毁了一个妙龄少女,而他的主人,还在打着一箭三雕渔翁得利的念头。
“若是擦剑伤口,大都在月丘上,且由深为浅,此伤口深刻齐整,且在虎口之下,小人愚钝,四殿下竟是用手来擦剑么?”
太子帮腔:“四王爷一时手快,也是可能的。”
宁卿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太子兄弟情深,可是有些人显然没有这样想。请问,昨晚四王爷是否来见过太子殿下,又是否四王爷走后,太子一夜安寝好梦?”
太子不解:“你此话何意?”
宁卿笑了笑:“太子竟没有闻到自己的衣袖间多了一丝丝说不出的清幽香味么?这香味,正是崔小姐素日所用。”
太子脸色一变,连忙紧张的嗅着衣袖,竟然真的有一丝丝说不出的香味,他顿时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恪。
宁卿转头一起看着慕容恪:“四王爷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会在看见金雕时面色一变,又为了掩饰,在仓促间割破手掌试图掩盖味道?”
皇帝一双白翳的眼睛死死看着慕容恪:“老四,竟然是你。”
慕容恪上前跪倒:“儿臣冤枉,且当日事发之时,儿臣一直在帐中安寝,怎能□□去害了崔小姐……”
崔笠站在身后,忽道:“四王爷那日真的在帐中安寝?”
他走出来,从怀中换换掏出一小缕丝线:“如果是这样,那这缕丝线如何解释。”
崔笠一步步走出来,先是跪在父母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走上前,几乎绝望的笑了一下:“你们一定想知道,舍妹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悲伤:“是我做的。”
“你!!”崔母几乎昏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帝问道。
“因为,我不想我妹妹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他闭上眼睛。
那一日,已经快要辰时,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崔小姐受了巨大的屈辱,几乎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是她不能,她想要去找自己正当值班的哥哥,请他为她主持公道,但是在跌跌撞撞的奔跑中,她撞上了慕容恪。
她是认识慕容恪,他问她怎么了,她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就在她要走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他离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被正值戍卫的崔笠看见,因为慕容恪的小心翼翼,他生出好奇念头,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妹妹,还有散落在尸体旁的一块玉佩。
而这些都是指向另一个人的——慕容昕。
慕容恪和太子素来亲厚,崔笠几乎可以预想道,接下来的查询结果会怎么发展,他们会振振有词的说是慕容昕和崔景新私通,说他们一时争执,说慕容昕失手杀了她。
他看到了妹妹身上被肆虐过的痕迹,那或许还会说成是慕容昕强占不成,恼羞成怒。
这个时候,他那爱好面子的父亲会像一块石头一样滚向太子。
他的妹妹,不应该成为强权争斗的工具。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刀。一刀刀割了上去,只有彻底而疯狂的死亡,才能引起巨大的震撼。
他紧紧握住那数日来一寸土一寸土寻来的仅存的证据,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他巧妙的给慕容昕传递信息,让他知道太子正在针对他做的一切证据搜集,冷冷观望他暗中的调查,看着夜里,那个慕容昕身旁叫阿恒的侍卫一寸一寸的探查他妹妹的伤口。
一切,只为了真相。
这一缕细细的棉线成了慕容恪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先是无声的笑着,静静的听着崔笠的言辞,然后终于越来越大声,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好像他讲了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第44章 沉疴
半晌,慕容恪安静下来,他环顾一周,看着崔笠,点了点头:“很好。”
皇帝的心口微微起伏,刚刚经过慕容源之事,费了好些力气才安抚住太后,他蹙眉看着慕容恪:“你笑什么?”
慕容恪看着自己的手,有殷红的血缓缓流下,他轻轻吁了口气:“比我想象的快呢。”
“逆子,还不据实招来!”
慕容昕逼近一步,不动声色的靠近宁卿,问慕容恪:“你为何要杀死崔小姐?”
“为何?因为——她蠢呗。”他轻轻扬眉,“那日,我看见三哥出门,便悄悄跟了上去,但是没想到跟丢了三哥,却发现这个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啧啧,真是雨后梨花,我见犹怜呐……”
“混账!”皇帝龙颜大怒,“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慕容恪却是更大声吼了回去:“你以为我想要你这样的父亲!”
他眼眶通红:“我母亲为你诞育子嗣,可在你眼里,连御花园一棵寒梅都比不上!她病的那么重,可是你呢,你却任由皇后和宁妃相争,害的我母亲如此惨死!我在皇后的坤宁宫和宁妃宫前跪了那么久,可是你派来派去的太监竟然连问都不曾问一句!没有人比你更伪善,更冷酷!死在你手上的人只怕已经铺满了围场,我不过是替天行道,替一个和情郎私会的荡~妇了解自己而已!这样一个□□,和那个不知羞耻的浅襄一般,如此贱人,怎么嫩奢望进的慕容家的大门?!”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便像是挤了几处条抹不匀的胭脂,红一阵白一阵。浅襄是慕容恪曾经指婚的妻子,柱国大将军的孙女,是皇帝一心促成的亲事,家世相貌样样都好,除了贞洁。婚嫁前逃婚,使慕容恪一时沦为笑柄。也是这件事后,他西进戍疆,一去数年。
事已至此,慕容昕心知无可辩驳,便果断寻找了最有力的理由和最能博得同情的借口。他愈是激烈,这效果也便越好。
皇帝眉目中果然有几分松动,崔笠眉头微蹙,几乎便要出声,却听见慕容昕站了出来,平稳的脚步声安抚着他激愤的情绪。
“这么说,那封假冒相约的信也是四弟的手笔。”他这话,几乎瞬间将皇帝的情绪拉了回来,倘若是因为激愤杀人,那尚可说,但书信之事,如此险恶居心,此事倘若涉及夺镝……
“或者是,四弟会说不知道?无妨,能动到我母妃身旁的人,在这营帐中,恐怕也没几个吧。”他眼睛从老二,太子身上一一扫过。
太子第一个道:“此事与我无关。”他嗫嚅了一下,道:“不过是四弟说你形迹可疑,且好男风,其心可居……”他的声音在慕容恪冷淡的注视中越小越小,最后几乎恼羞成怒般喊了一句:“总之,与我无干。”
陈贵妃拍拍手,一个瘦弱的宫娥被押上来。她胆怯的看了慕容恪一眼。这个宫娥是慕容恪的人,隐秘的暗桩。
慕容恪神色终于一震,缓缓闭上了嘴。
这时候,整个事情的大理脉络,已经浑然清楚,崔笠双手伏地,以额触地,铮然有声:“请陛下为舍妹做主。”
崔大人也跪了下来,崔夫人跟着跪了下来,崔氏一派的官员都跪了下来,陈贵妃本想再加一把火,但是看见皇帝的神色已有恼意,便生生止住了。
宁卿上前一步,慕容昕想要拉住她,但是她已经走到崔笠旁边跪了下来。
慕容昕扬眉,到底明白她的所思,他缓缓走过去,一撩摆袍,也跟着跪了下来。还好他事先已有招呼,三王阵营的官署依旧是在中立状态,沉默不语。
随着慕容昕的动作,太子一震,竟然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几乎气的要笑了:“你发什么疯?”
太子今日一呼一喝,被皇帝训了个七七八八,心头早已乱麻一般,此刻因为慕容恪的事情,恨不得立刻对皇帝表明忠心,撇清和慕容恪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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