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话音刚落，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墨战抬眸看去，不远处的天阶之上，一身红色嫁衣的慕清凝红纱掩面，此刻正由童雪心引着一步步朝着天阶之巅走来。
阳光洒下，随着慕清凝的身影越来越近，墨战忽然觉得那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十分刺眼。
第296章 ：泪红妆，十里相送（26）
东帝含笑而立，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步步走向自己，笑意自眼底深处蔓延而出，直至眉梢深处。
童雪心牵着慕清凝停在天阶之颠下方处的平阶之上，抬头看去，刚好迎上东帝那温柔含笑的目光，嘴角也不禁跟着微微上扬。
此情此景，就如当年童雪心封为帝后之时一般，也是这样自天阶之下一步步走到东帝身旁。
只不过时光流转，今日却是她牵着两人最宠爱的女儿，一步步走向这里，可是慕清凝的手，又该交到何人手中？
＂娘娘请移步帝君身侧，公主该拜别帝君和您了。＂身后的礼官看了一眼天色，犹豫半晌，还是轻声对童雪心说道。
童雪心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慕清凝的手，便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往东帝走去。
＂心儿，辛苦你了。＂还差一级天阶到东帝面前时，忽然一只手出现在童雪心面前，抬眸看去时，刚好听见东帝那温柔的声音随风传来。
轻轻一笑，童雪心将手覆在东帝手上，摇了摇头，在东帝的牵扶下迈步走完了最后一级天阶，转身与东帝携手而立，抬眸望去，沿天阶而下，群臣肃静而立，四周红绸飞扬，山风一过，飞花满天，将那远处的千里山河都笼罩其后。
＂公主拜别。＂身旁内侍见童雪心已到东帝身旁，便上前两步，朝着天阶之下高声喊道。
话音一落，低沉的号角再次响起。慕清凝在映雪和喜娘的搀扶下沿着天阶缓步而上，最终步上天阶之颠，朝着东帝和童雪心缓缓跪下。
＂凝儿不孝，以后不能常伴父皇和母后身侧，只盼父皇和母后可以多怜惜自己身子，以补儿臣之不孝。＂俯身朝着东帝和童雪心一拜，慕清凝眼眸微湿，轻声说道。
＂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寒气入体便不好了。＂东帝上前扶起慕清凝，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敷面轻纱，满目疼惜。
＂你父皇有你母后照顾，你不必担忧。倒是你这身子，到了西冥之后，可要好好调理，切莫不要再像以前那般折腾自己了。＂东帝轻轻拍了拍慕清凝的手，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凝儿记下了。＂慕清凝微微点头，含泪应道。
“凝儿，记住母后与你说的话。去了西冥之后，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想我们了，便传信与我们。母后会去看你的。”想到慕清凝一会儿便要远去西冥，童雪心一直挂着的笑容终是慢慢散去，满目疼惜的看着慕清凝，柔声嘱咐道。
“母后……”抬头看着童雪心，慕清凝轻轻一唤便陷入了哽咽之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童雪心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勉强将眸中泪水忍了回去，嘴角再度挂上一抹笑容。
“好了，一会儿将妆哭化了，可不好看了。”伸手将慕清凝的脸捧起，指尖替她慢慢拭去眼角泪珠，童雪心轻声说道。
第297章 ：泪红妆，十里相送（27）
慕清凝轻轻点了点头，仰头任童雪心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这才勉强露出一抹浅笑。
目光掠过东帝落在墨战身上，刚好与墨战看过来的视线相交，深邃的眼眸深处，有太多慕清凝看不懂的东西。只是刹那，墨战便又收回了目光，快的让慕清凝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帝君，时辰快到了，该赐封号了。”一直跟在慕清凝左右的礼官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声向东帝提醒道。
墨战一个眼眸看过来，吓得那礼官不禁缩了缩脖子，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往昔帝女出嫁，都是来这天阶之巅拜别帝君帝后便离去。谁知今日慕清凝自下凤撵开始，便是由帝后亲自牵着上的天阶之巅，如今东帝与帝后又与公主话别已久，若是再耽误下去，便是要误了时辰。
他这三番四次的提醒帝君与帝后，谁知道会不会惹恼二人，到时候随便定他一个罪名，便能让他丢了性命。
“便赐安平长公主吧。”东帝微微点头，看了一眼童雪心，见她朝着自己微微颔首，便朝着那礼官轻声说道。
安平，安得一世平安。
慕清凝听见那两个字，眼中泪水再度蓄积。
她知道，这是父皇与母后对她的祝福与期望。这辈子，只愿她过得安好便可。
“帝君令下，帝女慕清凝，即日起赐封安平长公主。”礼官领命而出，转身朝着天阶之下高声喊道。
“臣等拜见安仁长公主。”话音一落，下方群臣微怔，随即便齐齐匍匐跪拜，高声唤道。
帝女封号往往都是出阁之日获封，但是却从未获封过长公主。
按照东月皇族习惯，这长公主的地位如同太子。今日东帝竟赐封给慕清凝这个封号，足见东帝对慕清凝的宠爱。
“儿臣叩谢父皇圣恩。”慕清凝含泪再次朝着东帝一拜，轻声说道。
“起来吧。”东帝再次亲自上前扶起慕清凝，看了一眼天色，已到了慕清凝该出宫的时候了。
“墨战，你一直待凝儿如亲妹妹一般，今日凝儿出阁，你便替我与帝后送凝儿出宫吧。”倏然东帝转过头看向墨战，沉声对他吩咐道。
东帝此言一出，墨战和慕清凝同时一愣，连一旁的礼官也跟着一愣。
帝君这意思，是让大将军亲自送公主出阁？
“帝君，这……大将军虽与公主交好，但是唯有长兄才能送公主出去，这让大将军送公主出阁，怕是要惹人非议呀。”礼官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对东帝说道。
“你没听见朕的话吗？大将军与凝儿一直情如兄妹，凝儿没有兄长，让墨战送她出阁，有何非议可言？”东帝面色一沉，十分不悦的看向那礼官，顿时吓得那礼官心底一惊，便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父皇，不必劳烦大将军了。”墨战眼眸微沉，忽闻一旁的慕清凝开口径直拒绝了东帝的提议。
墨战心中一沉，长袖之中的双手一紧。
她连他送她最后一程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第298章 ：泪红妆，十里相送（28）
“凝儿，朕圣令已下，岂有收回之道。听父皇的话，让墨战送你出宫。”东帝闻言却是将脸一板，沉声对慕清凝说道。
慕清凝抬眸看向东帝，却见东帝面色微沉，刚欲继续说道，却被一旁的童雪心伸手拉住。
“凝儿，父皇也是为了你好。帝女出嫁，若是有兄长送亲，更添几分吉祥。”
见童雪心都已这般说，慕清凝自知无法更改东帝的意思，便唯有咬唇点了点头，别过头去不看墨战。
“墨战，我便将凝儿交给你了。”东帝忽然握住慕清凝的手交到墨战手中，低沉的话语传来，不禁惊了慕清凝，便是墨战也随着那一双揉夷放在自己手心时而浑身一怔。
“帝君……”墨战不解的看向东帝，却见他眼眸深处满是笑意与期待。
“墨战，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出声打断墨战的话，东帝忽又低声对他提醒道。
墨战眸光微沉，却不知道东帝此意为何。转眸看向慕清凝，却见她似是因为刚才哭过的缘故，此刻眼圈微红，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满是冰冷。
“墨战知道了。”颔首沉声应了一句，墨战便不再多言。
东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流连一圈，这才朝着一旁的礼官挥了挥手。
那礼官看见东帝此举，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再耽误一会儿，便真是要误了时辰了。
“公主出阁。”转身朝着天阶之下高声喊道，顿时号角之声再次响起，百官匍匐而拜，齐声高唤。
“臣等恭送安平公主。”
墨战牵着慕清凝的手立在天阶之巅，看着蔓延而下的天阶，那模糊不清的天阶尽头，八凤飞撵静立在送亲队伍之前，山风吹过，卷起八角的红纱金玲，顿时一阵清脆的铃铛之声随风传来，不知惊醒了多少人心底的梦。
转过头再次看了一眼东帝和童雪心，慕清凝才含泪转身，与墨战携手往天阶之下走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本是慕清凝念想了多少年的一句话，而今真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墨战手中，却是在自己出阁的日子。
而她嫁的，却不是他。
“他们，会在一起吗？”看着墨战和慕清凝的身影渐行渐远，童雪心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自眼角滑落。
“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将来的路，便看他们的缘分了吧。”伸手将童雪心揽入怀中，疼惜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东帝轻轻一叹，低声说道。
童雪心含泪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东帝胸口处，转眸看去，随行的宫人和礼官越来越多，墨战和慕清凝的身影已看不太清。唯有那漫天的飞花，似是在低吟着什么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