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何,看你自己的,以后被欺负了,切莫回我苏府来。”
“继续跪着。”
苏十一摸摸还是痛得发木的脸,苦笑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
*
后院里的花儿开得太盛,总教人担心它下一刻便会衰败凋零。
不过……也快要到秋天了,虽然有巧匠护着这花儿,却比不过宫里的,至多不过入秋,也该败了。
宁策垂眸看着一院繁花,摇着扇子,唇边挑起个凉薄的笑。看了半晌,他伸手一折,将开得最艳的那朵花掐下,目光里风云变化,最终也剩下一股苍凉。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跪了个黑衣人,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语。
仔细看了看这艳丽的花,宁策回身,手猛地一捏,花朵残在了手中。他无所谓地扔开花儿,扇子抵着下颔,淡笑:“如何了?”
“……宁家最后一点死士正在城里扰乱视线,可惜老爷的藏身之所已经被找到了,至多不过一刻钟便会被抓到。”
“我大姐呢?”
“按您的吩咐,送去城外的静宁庵了,那里是佛门之地,摄政王和苏拾应当不会下手。”
“哦。”宁策眯起眼睛,霍地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沉沉如夜的黑眸,“那我呢?阿大。”
黑衣人一愣,挠挠头,吞吞吐吐:“主子,您……您好像,被无视了?”
宁策一呛,“噗”的一声笑开,笑得全身发抖:“被无视了?”
“……是。”
宁策继续笑,笑得眼眶都有些红了:“苏十一,真有你的,不枉本少爷有你这么个朋友。”
阿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替换的人,准备好了?”
笑了许久,宁策抹抹眼角,转过身,声音倏地放得低沉冷然。
他演了这么多年,骗过至亲,骗过满天郾,就连自己恋慕的人也被他骗了过去,所有人都戳着他的脊梁骨骂“混世的废物”。
谁又能想到这混世的废物,早在许多年前就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秘密,并且开始从各个方向渗透自己的人,只为了十几年后事发之事,救自己的至亲一命,护住宁家根基。
阿大低下头,应了一声。
“那便够了。唔,记得了,换出来后,把我爹送到那个山村里。偏僻点也好,至少他下半辈子,也不会再升起其他心思了。”宁策笑了笑,望了望天,脸色平静。
“享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贪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害了那么多的无辜性命,如今去那荒凉之所,困于生计而不得不自行耕作,对我爹来说,应当也是个惩罚吧?”
黑衣人阿大愣了愣,挠挠头,一向反应迟钝的脑子竟忽地转快了,立马接了一句:“主子,您不是也享了无数荣华富贵吗……您也要去那个山村接受惩罚?”
扇着扇子的手一顿,宁策笑容不变,目光冷静,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阿大配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滚回原地,保持原来的动作:“回主子,滚好了。”
宁策揉揉额头,心情忽地不再那么沉痛抑郁了,他歪头打量着自己的左右手,半晌,收回目光:“阿大,其实你留在本少爷身边,就是为了气本少爷的吧?”
“主子怎么能这样说……”阿大掩面作痛哭状,哭了会儿见宁策没理会,立刻恢复正常,“主子,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宁策扇子一合,敲敲脑袋,似笑非笑:“找一棵草。”
“额?”
“天涯何处无芳草。”
*
街角、暗巷处的厮杀已经止歇,百姓早已被喝令回家,到处都是一片安静。
急促的马蹄声忽起,一个人伏在马背上冲向天郾东门,眼见大门在即,马儿忽地一个仰翻摔倒在地,马背上的人也被远远抛开,重重的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里忽然涌出一批批黑甲士兵,地上的人咳嗽几声,抬眸看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冷笑一声。
“宁某认栽。”
黑压压的黑甲士兵忽地让出一条道,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出。
左边那个悠悠一笑,“宁丞相,许久不见,小侄甚是想念。”
“倒是可怜宁策……”右边的脸色淡淡的,意味不明道。
宁安顿时脸色狂怒:“那个逆子!”
如果不是宁策提前暴露了宁家的力量,又泄露出许多消息,他也不会输得这么难看,才一交手,便只能如丧家之犬般奔逃。
楚弈淡笑一声,并不解释。
宁策是个实在的人,不破不立,他比谁都清除。宁安是朝廷重臣,虽则罪迹败露,却也不能就地格杀,还得按正规的程序交由刑部审查。
到时候宁策就会将他换出去吧。
同苏拾对视一眼,楚弈侧身让了让,淡淡道:“交给你了。”
苏拾低笑,“真是个听话的准妹夫。”
楚弈坦然受之。
“唔,宁丞相,我想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拾上前几步,眸里笑意如水,流转间却恨意如刀。他拍拍宁安的肩膀,笑了笑,“若是化为厉鬼,尽管来找我苏拾。”
话罢,他同楚弈退后些许,目光冰冷下来:“当年我父亲是如何身亡的,你便如何吧。”
楚弈会意,扬手:“不伤及脸孔。射。”
黑色的箭雨倏然而落,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宁安坐在原地,被苏拾点了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箭矢袭来。
良久,天幕微黑。
楚弈的目光落到苏拾身上,“身为药王后人,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你应该手到擒来吧?”
“尚可,尚可。”苏拾露出个谦虚的表情,凑近楚弈,声音放低,“楚弈,不要以为把我妹子拐跑了就安稳了。”
“哦?”
“我要离开天郾,面具会托人送来。”苏拾顿了顿,目光放到苏府的方向,“对我妹子好点,让她受点委屈我就去长宁带走她。”
苏府本来就不是他的家,宁安一死,苏十一嫁去长宁,他就再无栖身之处了。
楚弈沉默半晌,点点头,“保重,十一很看重你这个大哥。”
苏拾回身,随意挥挥手,冲着东门直直走去。
目送苏拾走出东门,楚弈收回目光,淡声下令:“传令,龙虎营将士跟随十三隐卫搜查逃犯!”
“是!”
借由这个机会,将人心不齐的大衍朝堂清理清理,也算他为小皇帝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今往后,再无大衍摄政王。
*
大衍宣成二年,天阳历九月三日。
丞相宁安盗窃国库、贪污数以千万记的黄金白银,罪行败露,举家下狱。据说抄家之时,从宁家地板下挖出一块又一块金砖,映得满院都在闪闪发光。
幼帝仁慈,念在宁安昔日功绩,只流放宁家嫡子宁策,嫡长女宁雪姗入庵削发为尼。
与此同时,追捕逃犯的龙虎双营将士走遍天郾,不小心查出了十几位或贪污,或徇私枉法,或暗暗给摄政王扎小人的大臣,一并带走。
折腾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朝廷上战战兢兢站着的大臣呼啦又少了一小半。
摄政王楚弈除去冠冕,立在金銮殿上,手里拿着个册子淡淡念着每个下狱大臣的罪行,最后长身一拜,请辞回长宁。
幼帝感念长宁王贤能退让之心,特地又封了楚弈几个听起来威风实则没什么屁用的爵位,最后看楚弈没什么表情,小手一挥,为楚弈和大将军苏行云之女苏十一赐了婚。
苏行云脸色怪异,而面无表情很久的楚弈,则露出了十几个时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随即楚弈便请了早退,回到云英殿。
满殿的宫人皆是他从长宁带来的,早已听令收拾好了一切。楚弈揉揉眼角,没有多做思考,直接走向宋大夫的房间。
还未推开门,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楚弈的手停顿了一瞬,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边的宋大夫回过头,脸色有些疲惫,“王爷,您回来了。”
楚弈点点头,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声音有些哑:“怎么样了?”
“已经不行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宋大夫叹了口气,目光悲悯,“云渲一直在等您回来。”
楚弈默然,坐在床边静静地等云渲醒来。朝阳升出不久,阳光还如薄金,淡淡地涂到他的脸上,惹出一股苍白。
他突然想起,在渝州时,他对苏十一说的话。
“原谅云渲……他的身体早已从内部开始腐朽,时日不多。”
药人,本来就不会有多少时日。
没过多久,云渲睁开眼睛,看到楚弈,眸子一亮,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到不行:“主子……主子你回来了……”
楚弈微微一笑,“云渲,还是和当初那般痛苦吗?”
云渲的眸光有些涣散,喃喃:“和以前一样痛苦……药王老头骗人,明明说……不会痛了……”
他兀自喃喃了一会儿,眸光又有了聚焦,“主子……我想了很久,苏十一你想要就要吧,反正她那么笨,不会知道真相的……”
楚弈垂下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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