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带这么损妹妹的!”被提起幼时的邋遢,颜倾气得跺脚,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其实那也不是自己愿意不修边幅,而是她经常被人欺负,所以,身上经常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小鱼儿别生气,别生气啊,姐姐是跟你说着玩的,姐姐以后不说啦啊!”青鲤赶忙与她道歉,又抹了一把额迹沁出的汗水,掩上面纱道:“我们快去阿娘的墓地祭拜阿娘吧!早些回家去舒服地呆着!妙儿,琥珀,走啦!”
下山的时候还不算热,道路两边树木繁盛茂密,早已将日头遮蔽,林荫送来一片清凉,韧草芊芊,竹影娑娑,熏风飒飒,却也解了几分暑气。迎面陆续遇上上山的游人或信徒,偶尔会碰上个熟人,老远地,熟人都会先跟青鲤热情而熟络地打起招呼来。
下了山,颜氏姐妹转去墓地祭拜死去的阿娘,归来时,选了近路,踏上了横亘在南湖上的长堤,实际上,那也算不上堤岸,可说是高垄,因为非常狭窄,不能通车,只为了将广袤的南湖隔开成两片水域,让行人过路。
四人行在垄上,嗅着清雅的芙蓉香气,左右瞭望四下景色,空气虽有些沉闷,可水天依然清明,波光潋滟,湖里荷花盛开,曲曲折折,纵向绵延数十里。青鲤本想再次去嘲笑一下颜倾,不料头顶飘来一大斗乌云,天色渐趋黯淡,周遭亮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阴气逼人。
“不会真要下雨了吧!”这话是一直少言的妙儿说的。琥珀也抬眸,见上空乌云翻滚,快速移动变幻,对颜倾笑道:“姑娘果然猜对了,看来今日这伞是拿对了!”
青鲤只觉得空气沉闷无比,似乎就是暴雨来临的前兆,也看向颜倾:“你这丫头,怎么猜的这样准!幸好你固执地带了伞,我看这雨就要来了,说不定等不到我们走去马车所停的地方,就要下来了呢!”
颜倾笑嘻嘻地道:“那是,凡事要多做一手准备嘛!不是姐姐教的吗?不过,这夏天的雨来得及,去的也快,就是打着伞衣裳也不免要被淋湿,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过了我们再去找马车所停的地儿。”
四下瞭望,琥珀惊喜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姑娘,我们快跑过去,上了岸,去那边的亭子里躲一躲。”
四人顶着乌云快速奔跑,天际暗压压的云潮翻涌,只见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填填的雷声几乎以与闪电相同的速度在四人耳边炸响。
青鲤吓得一声尖叫,死死拽着颜倾拼了命地往前奔跑。颜倾赶紧掏出一把伞递给姐姐,又忙吩咐琥珀撑伞,叮嘱她和妙儿二人相互照看着,自己则拉着姐姐在前边死命奔跑。
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跟瓢泼似的从天而降,咚咚砸向了莲叶和水面,湖面被砸出一个个水涡,又溅起高高的水花,莲叶在狂风中左摇右摆,水珠子在上边滚来滚去,承接不了重重的雨水啪一声折断了翠盖跌下,白花花的鱼儿受不住水里的沉闷,在波里上窜下跳。
冲动到亭子里去的时候,亭子里面已聚集了不少躲雨的人。四人气喘吁吁地收伞,相视而笑,又相互帮整衣襟。
整片南湖被暴雨笼罩,很快起了厚厚的水雾,只见烟销荷盖,波浸游船,疾风骤雨在湖中肆虐不停,摧残莲花。
颜倾正与姐姐互相理着衣襟,忽闻身旁两个青衫男子开始畅叙谈笑,在听到“公子洲”三字时,浑身一僵,手里的动作也渐渐止住。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洲
那两个青衫男子起初在闲聊着辞乡远行后作为羁客的所见所闻,时而高谈阔论,说山外青山楼外楼;时而伤涕自挥,诉一路仆仆风尘与绵绵乡愁。却不知怎的,忽然扯到了“公子洲。”
只听其中一人道:“我此行去了晋中,见到了年少扬名的晋阳侯之子,还曾有幸成为他的座上宾。”
另一人接过话问:“可是晋阳侯与长乐公主的嫡子,那位人称‘檀郎再世’的公子洲?”
“正是正是。传言都说公子洲少年英才,小小年纪,风范已颇似晋阳侯;传言还说其妙有姿容,好神情,貌胜潘岳,因而赞他为“再世檀郎”,我以前不信,此行得见真人,方知那传言果然不虚,只是,魏晋南北人喜欢阴柔美,偏爱沈郎腰,而公子洲虽然丰神俊雅、形神修励,却无丝毫阴柔之气,虽不骁悍威猛,却十分擅长骑射。身后的女人更是趋之若鹜!排了几条大街都不止。”
“哦?你去他府上做客,想必,是见过了如云的美姬吧!公子洲就没赏个给你?
“是见过如云的美姬,我与众人一同坐于席上时,有美貌的歌姬弹唱,歌得珠圆玉润,娓娓动人;有袅袅婷婷的舞姬伴舞,舞得倾国倾城,荡人神魂;就连过来斟酒的侍女,一个个都生的国色天香。”那青衫男子说得眉飞色舞,视线不经意地瞥了过来,看见了颜倾她们几个女子。
此时,颜氏姐妹已经取下了被雨水浸湿的面纱,花容月貌尽显于人前。青鲤依然有条不紊地给妹妹整理衣襟,发现她手里的动作渐渐放慢甚至停了下来,好像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东西。青鲤抬眸去看颜倾的时候,颜倾迅速回过神来,继续加快手中的速度,很快为姐姐理完衣襟。
那青衫男子打量了四人一眼,看清了她们的衣着打扮,辨出小姐与丫鬟的身份,指着琥珀与妙儿跟另一个男子说道:“那斟酒的丫鬟姿色不知道胜出了这些丫头多少。”又指着颜氏姐妹二人继续跟他说道:“那斟酒丫鬟就跟她们小姐姿色差不多。”完了,又转过来看颜氏姐妹,忽然一眼瞥见颜倾脸上的胎记,皱了眉头道:“不对,不对,这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姐比起那些斟酒的丫头差了远了,那一个倒是不错。”最后拿手指着青鲤。
“你说什么呢!”琥珀有些生气,要上前理论,被颜倾伸手拦住。
那青衫男子听到了,转首朝琥珀笑了笑:“姑娘,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说的都是事实。”
“哼!”琥珀后退一步,不服气地望着颜倾,颜倾走过来对她使了使眼色,让她不要生事。
安抚好琥珀,颜倾又忍不住抬眼去观那青衫男子,那青衫男子不再看她们几个,只继续跟另一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颜倾心中有些不快,这些不快倒不是因为被人嫌弃她丑了,而是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跟着江洲住在阜阳宅邸里的时候,她哪里见过什么美貌的舞姬歌姬,王楷说他身边没有女人,她原本就是被王楷安插过去给他当歌姬舞姬、以慢慢骗取他的信任的,没想到他后来直接让自己做了他的侍妾。
颜倾有些怀疑,原来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他身边其实美女如云,从来不缺什么歌姬舞姬,还以为他不爱美色,原来他年纪轻轻时身边已经囊括了这么多美女,肯定早就享尽了各种美色,江洲真是艳福不浅啊!
想到这里,颜倾心里难受至极,她都开始怀疑前世、他失忆前说的那句要娶她为妻的话了!
这时,那青衫男子的话语再次飘入她耳中:“那公子洲虽然少年风流,可他的风流却是表现在才情性情中,而那些纨绔子弟们的风流却表现在青楼!”
另一人听后则哈哈大笑,对答:“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那公子洲如今还未及冠,血气未定,不近女色自然是对的,壮年时,再醉卧美人膝亦不迟。”
“言之有理。”主动谈起江洲的男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江洲不近女色倒是真的,颜倾心中有几分欢喜,却突然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江洲出身高贵,身边这么多美貌的女人,他为什么会不近女色呢?也不是有病,前世,自己侍奉过他,倒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的。难道真如方才那男子所言,血气未定,戒色养生?也对,前世,自己到他身边时,他不过刚刚及冠一年。
身边的男子继续高谈阔论:“公子洲丝毫没有那些世家贵族子弟的纨绔之气,何止胜过潘岳!依我看,他的处事风范更似战国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为人宽厚,明智忠信,又能礼贤下士,满座高朋莫不敬之,而与他相识的人从不以侯府公子之礼参拜他,却只唤他一声江郎!公子洲又能急人之困,乘车出行时,也从不先遣侍从唱喏开道,在所有世家子弟中,最得城中百姓拥戴!”
另一人长叹一声感慨道:“此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
听着听着,颜倾的嘴角一点一点不自觉地上扬,视线延伸至远方雨雾中那层层叠叠的波浪,有溶于雨水的莲花清芬一丝一丝袭入她鼻腔。
青鲤一直在观察着颜倾,颜倾脸上所有的神情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慢慢走近颜倾的时候,颜倾还独自沉浸在喜悦中,青鲤见她视线飘忽不定,并不像是在观雨中南湖水色。出于好奇,便悄悄凑近了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问她:“小鱼儿,你想起了什么乐事?这么高兴?一直合不拢嘴?”
“啊?”颜倾赶快抿紧了没合拢的嘴,闭了一会儿,面对青鲤疑问的眼光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