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想跟着陪葬,我也无话可说。”沈妙转过身去。
谢景行皱了皱眉,还未等他明白过来沈妙这话的意思,便瞧见沈妙突然走到香龛前,在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顿住,下一刻,饶是他也愕然的顿在原地。
沈妙突然抄起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牌位,二话不说的将它们抱起来扔进地上的炭火盆中。木头是容易引火的,瞬间,那本来燃烧的有些萎顿的火苗“轰”的一下窜的老高,火舌吞噬着那些木制的灵牌位,上头的名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你疯了?”谢景行看向沈妙,目光中皆是意外。
损毁祖先牌位,这是大逆不道,甚至可以逐出族中的行为。这样的行为等百年之后,下黄泉都会不会被自家祖宗放过的。而沈妙突然起来的举动,让人实在费解,这是在发泄被关起来的不满?可她这样做,日后只会受到更大的惩罚。
沈妙目光冷淡的瞧着那火苗中渐渐焦黑的牌位,不是她忤逆,先人的英灵固然不能被随意糟蹋。可世上最重要的却是眼前,她的前程,沈信的前程,沈府未来的前程显然更重要。若是先祖知道她的这个举动能让那些沈家的危机解除,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小侯爷现在走也来得及。”沈妙没有理会谢景行的意外,径自又抱了一大把牌位“哗”的一下丢进了炭火盆。瞬间,火苗窜的更加厉害了。
而她却似乎不满足,想了想,便走到里头,从里头抱出了放才谷雨拿出去晒好的几床被子,被子都是棉被,刚被晒过,又干又软。
“沈妙!”谢景行低喝一声:“你不要命了!”
沈妙将棉被全部展开铺了一地,祠堂的构造本就大半都是木质的,极易起火,而她拿起一块被火苗沾了一半的灵牌,点燃了棉被一角。
漫天火光冲天而起,祠堂里渐渐冒出滚滚浓烟。惊蛰咬着牙站在外面,眼圈都红了大半,直到手中的沙团子流到了沈妙安排的地方,直到外头院子里的护卫都被那火苗惊动,全部跑来救火的时候,惊蛰才趁着人不注意,猛地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东院的寿辰宴那里,满园宾客正是宾主尽欢,似乎无人发现她这个形容有些狼狈的小丫头,惊蛰嘴角扯出一抹恶狠狠地笑容,猛地高声叫道:“不好啦,不好啦,祠堂走水啦,五姑娘困在火里啦——”
此话一出,园中顿时一片哗然。
沈妙不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怎么又在祠堂里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又会突然走水?
任婉云也惊了一跳,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不知道祠堂究竟是怎么起的火。她正要吩咐人赶紧去救火,瞧见惊蛰那气喘吁吁地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动。
如果沈妙死在这场大火里,那她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让沈清替嫁了,至于黄家那边,只要她登门去赔礼道歉就好了。而沈妙的死,也只能归咎于一个意外,谁让她不好好养病,要自己“跑到”祠堂里,还引起了祠堂大火的呢?
于是任婉云便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道:“诸位先吃着喝着,想来那火也不太大,大约是小孩子玩火不小心走了水,我先去瞧瞧,你们几个,”她斥责香兰:“快去找护卫来救火!”
整个寿辰宴的气氛顿时便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沈老夫人心中不悦,痛恨沈妙即使在这个时候也要让她扫兴。然而面上还是要做慈母状,紧张的嘱咐任婉云:“快去瞧瞧五姐儿是个什么情形!”
然而装出来的和真的究竟是不一样。若是真的疼爱沈妙,沈妙陷入此等场景,万万不会如此冷静的。陈若秋和沈玥甚至没离开席位,足可见沈妙在沈府的地位。在座的夫人和小姐们都不是傻子,瞧得出来这沈府众人对沈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心中对沈妙倒起了一些同情。
却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高亢嘹亮的笑声:“沈将军、沈夫人、沈少爷回府——开门迎将——”
“什么?”不只是女眷,连另一头的男眷们都怔住了。沈贵和沈万对视一眼,沈信回府,这是闹着玩的吧。如今离年关可还有好些日子呢。
而被火苗包围的祠堂,此刻外头正围着一圈沈府护卫。说是救火,却迟迟都不往里头去。人都是爱惜自己的性命,这火势头如此猛烈,谁敢进去送死。
“沈家丫头,你想死?”谢景行瞧着横梁都开始燃烧,皱了皱眉。
“小侯爷还是快走吧。”沈妙岿然不动:“待人越来越多,你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少废话,”谢景行攥住她的手臂:“走!”
“放手。”沈妙挣开他的手,目光坚决的近乎执拗:“你看不出来吗?我在用自己的性命,来赌一个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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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算账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用自己的性命,赌一个前程。”
火光中,沈妙的眼睛比燃烧的火苗更旺,然而那其中的坚决却如磐石,不可撼动一分。
“人都死了要前程何用?”谢景行厉声道:“太冒险了。”
沈妙却笑了一声,瞧着他讽刺的开口:“我与小侯爷不同,小侯爷手眼通天,要得到什么,无需费太多力气。我却不同,我若不搏命,下场就是死都不如。我连死都不怕了,怎么会怕火?”她顿了顿:“你走吧。”
谢景行皱眉瞧着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深思。他并非什么好人,也并不想做什么出手相救的戏码,方才也只是意外之下的顺手,如今回过神来,倒有些嘲笑于自己的沉不住气。思及此,谢景行便抱胸跃至那还未烧着的横梁之上,饶有兴致道:“我忘记,你是沈家的聪明人,当然有本事全身而退,不过,本侯也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他紫衣在火光中竟然显出些流动的金色,而比那衣衫更炫目的是他唇边的笑意,少年神情桀骜,眉目俊美如画,这般看来的时候,倒似戏文中的多情公子,然而那目光中却透着一股冷漠和残酷,令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也森冷了些。
东院的筵席上,自听到沈信夫妇回府后,任婉云整个人都着慌了,她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定是哪个恶作剧的下人这般说的。可还未等她想到什么好法子,便瞧着外头下人领着一众人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为首的人老远就朝着这边大笑道:“母亲,儿子回京给您祝寿来了!来的略迟,母亲还请饶恕!”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行人看去,最前面的络腮胡大汉和泼辣美妇正是沈信和罗雪雁,而她们身后笑容和煦的青年,便是沈丘。
若是从前,此刻定该是欢声笑语,以任婉云八面玲珑的本事,总归能哄得沈信夫妇心怀畅快的。可今日事出突然,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沈信回府的时候走水,沈妙还被困在祠堂,任婉云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得傻在原地。
沈老夫人就更是了,她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只会在后宅中耍些威风,便是对付沈妙,那也都是用的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样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她连装出一个慌乱的表情都装不出来。
陈若秋心中有些焦急,虽然她也想二房和大房两败俱伤,但如今她也在这个席筵上,若是今日沈信未曾回来,沈妙死在大火中便罢了,死无对证,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沈信回来,他有眼睛会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她又该怎么办?
沈清和沈玥都有些惧怕自己的这位大伯父,因着沈信毕竟是武将,身上总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凌厉之气,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总会没来由的对此感到惧怕,登时瞧见自己母亲这般忌惮的模样,更是六神无主。
沈贵和沈万互相瞧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十分凝重,这么多年,他们掩饰的好,所以从没出过差错,更没见过自己这位大哥发火的模样。可是今日若沈妙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沈信会怎么做,想想他们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思索间,沈信夫妇并沈丘已经走到了沈老夫人席筵的面前。瞧见宾客们都不出声,只是盯着他们神情有些古怪,罗雪雁皱了皱眉,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而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还是沈丘,瞧了一眼桌面,又认认真真的仔细逡巡了一番,疑惑的开口问:“咦,祖母,怎么不见妹妹在这桌上?”
这么一说,沈信和罗雪雁也都注意到了。沈玥和沈清都在,甚至大房的庶女沈冬菱也在,几个小姐中,却没有瞧见沈妙的影子。沈信笑容顿了顿,问:“娘,娇娇去哪里了?”
沈老夫人语塞,她要怎么说,任婉云口口声声去说喊护卫,可动作慢吞吞的,分明就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甚至都还在这席位上不曾动身。
“沈大将军!”却是冯安宁突然站了起来,她高声道:“您回来的正好,方才祠堂走水,沈五小姐此刻正被困在火中呢!”
她话故意说得令人义愤填膺,实则也是为了给沈妙出一口恶气。冯安宁自己在冯家受宠,莫说是遇到今日这种局面,就算她在府中摔了一跤,那也是所有人都来嘘寒问暖。如今瞧着沈妙身陷险境,这沈府的众人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心中便同情沈妙。既然沈信回来的这般巧,便不如同沈信告上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