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的目光里,七分诚挚,三分嗔怪,至此,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消。每日虽也尽心准备,但更多时候,只是玩乐饮酒,似是要把多年未尽的享乐都弥补上,竟是一丝警戒也无,他对夏玲珑是既爱又怕,如今胜券在握,却也不敢多加造次。只每日问问自己安插在重华宫的粗使宫婢,这一日皇贵妃都做了些什么。宫女每每不是回答:“在准备大典”,又或低声答“国丧事多,娘娘一直在忙碌。”
宁王心下喜悦,脸色更加滋润起来。
又是三日过去。宁王依言宣布了朱厚照的死讯,只说皇帝身体虚弱,却依然醉心玩乐,与昭妃娘娘方簇在泛舟之时不甚跌落,溺水而亡。昭妃自知护主不利,亦已经自杀殉主,而皇上生前留下遗诏,传位于宁王。
朝堂之上自是有人怀疑不信,宁王正是春风得意,哪里容得下半分的质疑,当下便命人杖毙,反正那官位也不愁没人来做,当下便命自己的心腹顶替。
朝中一时噤声。
宁王见政局安稳,心下更是得意,便假意询问夏玲珑道:“趁如今万事俱备,不若三日后便举行登基大典如何?”
按礼先皇薨逝,新皇登基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夏玲珑却是不惊不怒,似是早有准备,轻轻说道:“我亲手缝制的皇袍已经完成……你那一日,可公布我真正的身份,到时我将皇袍亲手披到你的身上,那些怀疑你的人,便再不能多一句嘴了,这样岂非绝妙?”
宁王自是喜不自禁,拍手叫好,急忙便要去准备,又听夏玲珑沉声叫住他:”我的兄长夏杰——也就是博古吉特氏的长子,如今蒙古族的掌权者,即将要进京里……“
☆、476.第476章 信任(四)
重兵进城,无论对哪个掌权者都是大忌,那宁王此时虽对夏玲珑去了疑心,可听到此话也不仅迟疑。
夏玲珑笑道:“还请王爷放心,我和夏杰关系不同,他爱惜我的性命尤胜于王爷。如若哥哥到时候有什么异样,你只管拿我的性命做威胁便是。”
见宁王神色为难,夏玲珑微微一笑便转了口风说道:”不过他毕竟已是蒙古主帅,王爷有所顾忌亦是应有之义,他们会从京城东门进来,王爷可记好了。“
宁王面露喜色地出去,派了探子去打听,果见蒙古军朝东而来,虽说这夏杰名为来护君,但到底非我族人,所以手里的亲兵,又是分了不少去东门防护。
这一日清晨,宫里尽数布置成了明黄色,宁王眼底眉梢的喜色,竟是比那明黄色还要耀眼上几分。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的清晨。
冗长的哀悼之后,宁王依计上前道:“众卿皆知先皇子嗣单薄,但有些实情却并未得知……”
他将朱厚照和夏玲珑的特殊身世一一道来,那底下的诸人,虽然觉得离奇莫名,但因了他前几日的打压过分血腥,竟也不敢质疑分毫。一时之间,唯有诺诺而已。
彼时彼刻,只见那大殿外面,有一女子,身着盛装缓缓而来。
她不是绝艳,不是美极,可那通天的气势,汇集了皇家的威仪和上位者的尊贵,倒让众人一时屏住了呼吸。
夏玲珑站在宁王面前站定,倒并不急于向众人解释自己的身世。只是微启朱唇,朗声道:“玲珑愧对列祖列宗,一直未能为国家尽一份绵力,如今终有机会替新皇披上亲手缝制的皇袍,也算了了生平憾事。”
宁王欣喜若狂地望着夏玲珑,却见她眼神明澈,目光诚挚,波光里含着三分感激,七分期许——然而那目光却并不是望向他,而是望向他身后。
宁王霍然回头,只见兴王朱厚熜不知何时,已经一身戎装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骇然不止,朱厚照既然已经身故,手握兵权,深得民心的兴王自然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从无一日荒废了对他的监视,只是这几日,因了调人手和防卫东城的缘故,才将那部分兵力削弱了些……
彼时彼刻,宁王已经是恍然大悟,只觉得心口涌上阵阵腥血,再也按捺不住。
他想要质问夏玲珑,那怒气憋在嗓子口,却只是手指着夏玲珑“你,你”几句,再说不出旁的什么。
而夏玲珑,早已是满含笑意,一步步走上前去,将那皇袍,亲手披在了兴王的肩上。
宁王回过神来,咬牙怒道:“先皇遗旨,是要传位给我,你不过一介女子,岂可擅改天意?”
夏玲珑只是一笑,轻轻摇头道:“若论尊贵,刚刚宁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先皇虽也是皇家血脉,可怎么比得上我这嫡亲的孝宗长女?先不论你那遗诏是真是假,便是先皇在世,皇位之事,怕也应与我商议!”
☆、477.第477章 信任(五)
宁王心中大怒,她这话本是毫无道理,可偏偏刚才自己为了将朱厚照的身份降下去,连篇累牍地说了些“长公主身份更为尊贵”的话,如今再要反驳,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直到此刻,他方才醒悟到,夏玲珑之前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圈套,他一时间竟是遭到了权利和感情的双重欺骗,禁不住恼羞成怒,他个性本是暴戾,此时怒发冲冠,当下已经是将一切不管不顾,挥手下去,只命令了一个字:“杀!”
夏玲珑早已吃透他的性格,当下并不惊异,嘴角的笑容依旧淡淡的,只是多加了一份嘲讽和怜悯。
那宁王回过神来,心下又是一凉。
虽然夏杰的兵力未从东城进来,可是兴王既然能安然进宫,站在他的身后,整个宫廷,怕是已经尽数落入朱厚熜的囊中了。
果不其然,对方布置缜密,不过一时片刻,他的心腹,已经尽数被擒拿住。
宁王自己,亦是被人紧紧缚住了手脚,不得动弹,他拼尽全力地喊道:“即便你是尊贵的长公主又如何,你毒死了先皇,你……”他一句话未完,早被人堵住了嘴。
臣下有人模模糊糊听到了什么,但因了他前几日凶杀太过,早已不得臣心,反而是兴王立下赫赫战功,又是谦谦君子,因此众人听到的只言片语也只当没听见,均是跪下对兴王山呼万岁。
宁王只觉得万念俱灰,他自知自己决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正在犹豫要不要立时咬牙自尽,却只听耳边传来凉凉的声音:“念在你是妙善大师独子,即便是你犯下滔天大罪,亦可留得性命。若不是他当年误在旧事里,对你疏于管教,想必你如今也不会胆大包天,犯下如斯重罪!”
宁王抬头看见夏玲珑眼含怜悯,想到自己输在最后,竟是败在了轻信夏玲珑上,心中愈加不甘,禁不住怒道:“为何,为何你最后帮的却是兴王,本王有哪点比不上他。为什么总是得不到你的真心以待?”
夏玲珑叹气一笑:“我只知道,兴王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似你刚刚那般,将我置于险地——你终归最爱的,还是你自己。”
宁王被此话噎住,心中反复思量,竟是无言以对,他一生郁郁不得志,几乎将人生所有的成败都压在了这次皇位的赌博上,一旦赌输,只觉得天昏地暗,纵然是夏玲珑有心饶他性命,他亦是不存生志,趁着身边侍卫不留神,拔出侍卫佩剑,自刎而尽。
夏玲珑并未看到这些,和宁王说完那番话,便寻机偷偷走了出去。
满朝的大臣,侍卫,此时的心思俱在那高高在上的新皇朱厚熜身上,对长公主的不告而别并不知晓,彼时彼刻,唯有已经坐在那九五之尊宝座上的朱厚熜,目光忧伤地望着夏玲珑远去的方向。
别了,我的挚爱,纵我得有江山,终却失去了你心。
这一别,应是再无相见了。
☆、478.第478章 信任(六)
朱厚璁微微垂头,苦涩的笑容溢出嘴角,少年时,也曾是得胜心性,以为喜欢一个人,以他之才貌地位,品格心性,必要费尽心思,携手共游方才罢休。
他为之不顾一切地努力过。
可若是真爱,便自会明白一个道理,你会尊重她,爱惜她,在乎她每一丝喜怒,她开心,你才会真心安心,又怎忍心抚她之意?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同样地爱慕你,她的一颗真心是不是属于你,已经远没有那么重要。
彼刻朱厚璁黯然一笑,对着跪在脚下的重臣威严道:“朕于危乱之中承此大任,陈氏贤良,功不可没,封为皇后,掌中宫凤印……”
三日前。
兴王朱厚熜在夜半时分扮作小太监混入重华宫内,听到夏玲珑要自己即位于帝时,无比惊讶诧异,遂问道:“若本王执掌大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私心里想着,她亲手赋予他这至尊的权利是有求于自己,他并不奢求她能委身于自己,可即便她只是要钱,要权,或要一处栖身之所,对他而言,都将是无垠的欢喜。
可她只是默然低头,半响轻语:“若你并不觉得为难,可否善待陈氏,福泽她的族人?”
朱厚璁骇然:”玲珑你为何有此一说?那陈氏害了你腹中骨肉,即便你心慈不跟她计较,也不应再去事事为她着想?“
夏玲珑歉然道:“倒不是为了我自己,珍珠乃是陈氏族人,皇上始终觉得对她不住,加之陈莲初初监视你,亦是因了皇上的吩咐,我只是不想,让他在这个世界,有负于人,存有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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