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茵满腔柔情蜜意,听到黄歇这两句话,顿时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细品着其中意思,忽然尖叫起来:“子歇,你、你居然这样说我……”
黄歇看着芈茵,缓缓道:“我与九公主有婚约,所以相约离楚。当日我向宫中求婚的也是九公主,所谓赐婚分明是楚威后欲乱我黄氏。她存心为恶,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一定要为虎作伥,难道这也是我欠你的吗?”
芈茵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她退后两步,绝望地看着黄歇,叫道:“可是,我爱你,我爱你啊!”
黄歇摇头:“我对你不曾有过一丝示意,不曾有过半句诺言,更不曾应允过任何事情,今日就已经面临如此不虞之境。七公主,你觉得你命运不堪,就憎恨世人,要报复世人,可你扪心自问,今日处境,到底是谁害你?”他并不想这样一开始就与芈茵撕破脸,可惜芈茵全无自觉,而且今天一开始就摆出向他索情的样子来,他不愿意和她继续这样虚情假意,哪怕是敷衍,他也不愿意。
芈茵尖叫起来:“是谁害我?难道不是九丫头,不是你这个负心人……”
黄歇忽然道:“你为何不敢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害你一生的人是威后,也是你自己!”
芈茵倚着柱子,痛哭失声,这个时候,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已经完全顾不得哭得乱成一团的妆容:“我的命拿捏在她的手中,我要为自己而活,我只想爱你,我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黄歇轻叹:“你害人不成,自己心虚成疾,为什么却反而恨上别人?黄家并不曾负你,为你延医治病,让你恢复健康,我写信让族中助你另嫁,若你没有野心,何处不能安居一生?”
芈茵叫道:“可是,我怎能甘心,怎能甘心——”
黄歇厉声道:“可你为了荣华富贵和野心,又心甘情愿再度为人利用,远嫁燕国。子之死了,你又迫不及待地嫁郭隗为妾。郭隗年纪虽大,却对你十分宠爱。可你害人之心不息,派人放火在前,杀人在后,又设计陷害、千里追杀……你手中有多少人命,想来你自己十分清楚……”
芈茵尖声叫起来:“那又怎么样?都是庶出的公主,凭什么她就能够嫁了秦王,还有个你痴心相随,而我就这么倒霉?我不服!我争不过八妹妹也罢了,谁叫她是王后生的?我认命。可我不信,九丫头能够比我命好!”
黄歇轻叹一声:“她跟你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从不怨命,也不认命。”
芈茵叫:“不认命又能怎样?现在她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我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更可以让她生不如死。”她说到这里,心中怨毒已经不可压抑,叫道:“小雀,把她带出来!”
她这一声令下,那个新任的“小雀”便阴沉着脸,拿匕首比在芈月的脖子上,推着被捆住双手的芈月走出来。
黄歇见了芈月,失声惊叫:“皎皎。”
芈月看见黄歇,急忙先问:“子歇,子稷可安好?”
黄歇点头:“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芈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凝视黄歇,“子歇,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黄歇道:“因为你在这里。”
芈月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看着黄歇点头道:“好,子稷已经脱险,我亦了无挂牵。能够与你同生共死,也是不枉此生。”
芈茵本以为押着芈月出来可以让黄歇妥协,可是眼看着两人含情脉脉,旁若无人的样子,却令她更加不能忍受,不可抑制地爆发:“够了!够了!”她拉住黄歇的襟口,嘶声问他:“子歇,我问你,你想不想让她活下来?”
黄歇看着芈茵,叹息:“你想怎么样?”
芈茵含情脉脉地向着黄歇偎依过去,黄歇退后一步,表情不动。
芈茵却像没有看到似的,紧紧抓住了黄歇的手,用一种梦幻般的口气:“子歇,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我就放了她……”
黄歇反问:“带你走,去哪儿?”
芈茵喃喃地道:“我们回楚国去。我陪你泛舟湖上,我陪你弹琴吟诗,我们一起跳大司命舞,我们一起生儿育女……有了你,我再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愿陪着你这样长长久久过幸福的日子。”
黄歇轻叹:“七公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痴心。世间若有人以真情待我,我是感激的……”芈茵听了此言,脸上泛起红光,眼神更加含情脉脉,不想黄歇却继续道:“但这个人不是你……”
芈茵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
黄歇叹道:“你爱我也罢,恨我也罢,害我也罢,我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你从小到大,对皎皎的所作所为,我却都记在心上。这世间若有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都有可能宽恕,可若是害我心爱之人,我却是绝对不会宽恕的。七公主,你说你爱我,可你真没有觉察到,我一直避你如蛇虺吗?”
芈茵听得浑身颤抖,忽然尖叫:“好、好、好,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她得到……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宁可毁了你,毁了她!”
她一怒之下,便要拔剑。黄歇脸色一变,忽然出手,一把抓起她的手,反手一转,便将她挟持于怀中,将她手中的剑反横到了她的脖子上。
芈茵的侍从顿时惊叫起来。黄歇将芈茵制住,立刻喝道:“都不要动,否则你们的夫人就会送命。”
众人皆不敢动。
黄歇又对那“小雀”喝道:“放开芈八子,否则你的主人就会送命。”
“小雀”脸色一变,神情游移,手中的匕首便有些垂下了。
芈茵大急,尖叫起来:“不许放了她,你这蠢货。黄歇岂敢伤我?他若伤了我,他与那贱人就要死在当场!”
那“小雀”目光闪烁,看看芈茵又看看黄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芈茵不住咒骂:“蠢货蠢货蠢货,你给那贱人划上两刀,看他还撑不撑得住。你便是杀了她,难道他还能够将我怎样?来人,来人,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快出来!”这时候她才真的后悔,昨日杀小雀杀得太快,若是真小雀,便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又岂会这么愚蠢地被黄歇要挟?这个时候,拼的自然是谁的心硬,谁更在乎。
黄歇这个人自诩君子,又如何敢真的对她下手?只要在芈月身上划两刀,保管他弃剑向自己投降。甚至若是真的小雀,大有可能当机立断杀了芈月,难道黄歇还会杀她一个弱女子泄愤不成?
她本以为今日胜券在握,不想情绪一时失控,走得离黄歇太近,倒教黄歇抓住机会挟持了自己。可恨这些手下太过愚蠢,竟不知如何反应才是。她一怒之下,便又唤出了原来预先设下的伏兵,顿时将黄歇与芈月等团团围住。
芈茵冷笑:“子歇,你看到了,你便是抓了我又能如何?便是将我与那贱人作交换又能如何?我便是答应了你,你以为你能够走出这里吗?”
黄歇轻叹一声,道:“七公主,事到如今,你仍然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无礼了。”说着,忽然撮唇长啸,啸声方落,便见外面拥入一队士兵,反而将芈茵手下的侍卫团团包围,强弱顿时易势。
第十七章 举周鼎
芈茵先是吓了一大跳,再瞧得这些人都是燕军服饰,既惊且怒,喝道:“你们要造反吗?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对我无礼。你们眼中还有国相吗?祁司马,你是死人吗,如何会教人冲进城守府来?”
这祁司马便是此城城守,原是候在院外避风头,却听到芈茵唤他的名字,不得不进来对那队燕军首领一拱手,方苦着脸对芈茵道:“夫人拿了国相的令符,下官原是该听命从事的。只是如今乐毅将军持着大王亲笔的诏书来,下官自然是……嘿嘿,只能是先遵大王手诏了。”
芈茵脸色大变,叫道:“怎么可能?他哪来的大王诏书?必是假冒无疑。你休要被他愚弄,小心将来难见国相。”
那祁司马只是一脸尴尬地苦笑,显然是准备袖手旁观到底了。
芈茵只得又对乐毅喝道:“你一介边境守将,哪来的大王诏书,诏书上又写了什么?你敢伪造大王诏书,小心性命不保。”
乐毅沉着脸喝道:“你不过是相府小妾,何以敢对士大夫无礼?你手持国相令符,却无国相手书,这令符到底是否出自国相之令,你敢与我上蓟城与国相对质吗?”这边又将手中诏书一扬,道:“此诏为大王三日前亲手所书,派上大夫苏秦日夜兼程,赶往边城,交于某家。我奉大王诏令,救秦质子母子,谁敢阻挡?”
芈茵身边侍卫,皆为相府所属,因她持郭隗令符临时召集,听了乐毅此言,顿时心生犹豫,慢慢退后。
霎时间,强弱易势,乐毅手按剑柄,一身杀气,朝着那“小雀”厉声喝道:“你还不松手!”
那“小雀”本就只是个小小梳头婢,哪里当得这沙场战将的一声暴喝,吓得顿时匕首落地,整个人伏倒在地,不敢抬头。
芈茵目眦欲裂,厉声尖叫:“蠢货蠢货,坏我大事,你如何不去死!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这贱婢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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