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本便不打算由母亲来主持婚事。况且离家数载,音讯不通,在外自行娶妻生子,想来亦是情有可原。若是母亲不能体谅,日后怪罪下来,也都是孩儿不孝、擅自娶妻的过错,与元娘毫无干系。”谢琰谨慎地回道,“祖父祖母尽管放心,孩儿若娶得元娘,必定珍之重之,终生不会负她。婚后她亦会如眼下这般自由自在,不必为任何琐事所累。”
柴氏还待再问,见身畔的李遐玉有些欲言又止,实在绷不住了,笑着睇了她一眼:“元娘,你难不成是心疼三郎了?想帮他说什么好话?”
谢琰微微抬起眼,望向李遐玉,就见她正笑意盈盈地瞧着他,答道:“祖父祖母疑惑重重,句句询问,确实也都是些要紧事。不过,所有这些,我都早便已经问过了,他也早就想清楚了。反反复复再问,也不过是一个‘避’字罢了。”
“啧啧,你们这是早就私下商量好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柴氏笑哼了一声,“年纪还小着呢,着什么急?总须得你及笄之后,才能议亲。待到你十六七岁的时候,再完婚也不迟。咱们家可不兴什么早嫁,多在家中留几年才好呢!”
此话无异于满口答应了,谢琰难掩喜色,迅速地又深深拜下:“多谢祖父祖母成全!”
“混小子,我还没答应呢,这就谢过了?!”李和瞪圆双目,拍案而起,“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若不能升到校尉,可不许你娶走元娘!而且,你休想将元娘带得远远的,只能住在咱们自家的宅子里!哼,我们给你们重修院子准备新房,倒也让你省事不少!”
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谢琰自是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待回过神之后,方想到——他似乎也从未想过,婚后要买个宅子别居。他们二人都早已习惯全家人聚在一起,又何必分开?李家便如同他自家一般,再自在不过,又何必换地方?
当然,明智如谢琰谢三郎,机敏如李遐玉李元娘,也一时间不可能想到,住在女家之中意味着什么。眼下两位长辈亦不可能与他们详细解释。
趁着兴致正好,柴氏立刻命婢女将给孙女精心准备的嫁妆单子拿来,与她一一分说。李和则拍着谢琰的肩仰天大笑,简直再满意不过了:招了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孙女婿,简直就是圆满!日后重外孙们不改姓也无妨,横竖都是住在自家里,在他们膝下承欢,这样的细枝末节就不必在意了。旁人家的人口都是有进有出,唯独他们家,有进无出,真是人丁兴旺的大好景象哪!
四人都高兴非常,未曾注意到李遐龄正目瞪口呆地立在门边,一脸难以置信:“……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得异常艰难:“阿兄……要娶阿姊?!”这于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无论如何也从未想过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错,玉郎,我心悦元娘,便想禀告祖父祖母,求得他们许亲。”谢琰回道。李遐玉也微微颔首:“我与三郎,并非兄妹之情,提起婚事亦是水到渠成。”李遐龄一向当谢琰是亲兄长,她曾想过,他可能一时间很难接受此事。因此,她原本想着过两日便寻他徐徐说明,不料眼下却令他大受冲击。
李遐龄双目微红,不知是该怒瞪阿兄,怨他抢走了阿姊,还是该埋怨阿姊,她怎能嫁给阿兄。这简直太荒诞了!他如何能接受?!然而,此事明显已经成为定局,他再如何反对,恐怕也无济于事了!想到此,他禁不住退后几步,猛地转身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和&柴氏: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很久啦!
李遐龄:说好的刁难呢?说好的阿姊很难娶呢?
☆、第九十六章 玉郎纠结
却说李遐龄惊怒交加之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转身便疾奔而出。眼前仿佛不断重复着兄姊二人从容淡定的神色,令他的所思所想所感都无比纷乱。他甚至觉得无法再在这间别院中待下去了,索性就去马厩牵了马,无视了大管事李胜的劝阻,便策马飞奔离开了。李胜完全不知前情,立即回正院内堂禀报:“玉郎方才的模样有些不对劲,不如派几个部曲跟着他,也好随身护卫?”
李和拧紧眉:“好端端的喜事,却偏教这臭小子搅合得一团乱!!派三两个人远远地看着他,别让他出事就行了!”他好不容易才终于将看中的孙女婿成功留在家中,简直是全家都欢欣雀跃的大喜事。怎么玉郎那小子却钻了不知打何处而来的牛角尖,反应这般奇怪?按理说,一个是他最尊敬的兄长,一个是他最濡慕的姊姊,他不该觉得惊喜么?如今这些少年郎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怎么也琢磨不透啊!
“随他去罢,他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而已,迟早都能缓过劲儿来。”柴氏倒是很淡定,“阿郎,你不是须得带着三郎与憨郎赶往军营么?你们先用朝食,早些过去就是。我与元娘理一理嫁妆单子,看看可需增减什么。如此也好,憨郎成亲之后,便轮到给你们二人筹备婚事了,我也不至于觉得日子过得无趣。都是自家人,这男家女家都由我来操办,倒也甚有意思。”
“让祖母费心了。”谢琰忙又行礼,“孩儿这两年也存了些家业,便无须分什么产业了。若是祖母坚持要贴补我,就全算作元娘的嫁妆便是。横竖都是自家人,日后也得交给元娘打理,不如教她的嫁妆更丰厚些得好。”他与孙夏的境况完全不同,也没有必要攒什么传家的产业。更有甚者,他还打算将这些年经营的微末产业,将来都归入李遐玉的嫁妆中,只留下职田俸禄。早作打算,也免得他日因这些产业,与家中母亲兄嫂生出什么龃龉来,倒教李遐玉与李家受了损害。
柴氏略作思索,颔首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便都往嫁妆单子上添。三郎,如今你的出身许多人都知晓,只不过他们并不知你离家出走的实情罢了。你登得越高,有心之人便会越加关注你,你与家里人之间的矛盾迟早都会掩盖不住。虽说我确实想多留元娘几年,但仔细想想,你们的亲事还是早些定下得好。”
“祖母说得很是。”谢琰笑着应道,“过了年之后,元娘便虚岁十五了。虽说并未到及笄的年纪,但应该也能开始议亲了。行完纳征之礼,亲事彻底定下来,便不必担忧母亲兄嫂知晓,再慢慢请期也不迟。至于亲迎,大可定在元娘年满十六之后——孩儿并不着急。”纳征之后,李遐玉便已经是谢家人,他也可彻底放下心来,专心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很有些画蛇添足地加了最后一句,偏偏却教李和与柴氏都瞧出了几分小儿女间情热情浓的焦灼来。当然,两位长辈皆是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也不曾发觉。心疼孙女婿归心疼,他们自是更舍不得早早地让孙女嫁出去,即使她嫁的是他们最中意的孙女婿也一样。
这厢三言两语便将亲事彻底定了下来,另一厢李遐龄御马狂奔了一段时间之后,心中越发难受了。他决定找一个人说一说此事,将闷在心里的所有想法与情绪统统都倒出来,或许才能舒服一些。刚生出此念,他脑海中瞬间便闪过一个名字——李丹莘李十二郎。他并不是旁人,又是值得信任的挚友,自是再好不过的倾吐对象。
一个时辰之后,他成功地从都督家别院中将李丹莘唤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李丹薇与慕容若。四人在附近纵马,来到一片开阔草地上。慕容若与李丹薇下马慢行,两个少年郎则坐在草地上,眺望着远方。
李遐龄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全盘托出,于是道:“十二郎,你可能替我评判一件事?只要想到此事,我便觉得又恼怒又难过,完全无法接受,但其他人却像是都很欢喜。我很想知道,难道真是我反应过度了不成?”
“何事?”李丹莘被他这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竟能教你这般难受?且让我也听一听,看看究竟是对是错。”
于是,李遐龄满脸纠结地接道:“我阿兄……向我阿姊提亲了……”
“……”李丹莘半晌没有反应,而后瞪大双目,有些失礼地抬高了声音,“谢三郎向你阿姊提亲了?!”反问的时候,李十二郎多少有些难掩心中的复杂之意。想当初,他也曾想过娶李遐玉呢。若不是同姓,说不得祖父也会赞同他娶这么一位小娘子。毕竟,以她的见识与性情,足以傲视某些光顾着内宅中馈之事、目光有些短浅的世家女子。
“别——”李遐龄反射性地想要捂住他的嘴,然而却已经迟了。听得这句话的李丹薇和慕容若齐齐地转过身,一个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另一个则有些耐人寻味。
见他们的反应也与他完全不同,李遐龄索性也不再刻意瞒下去了:“一个是我阿兄,一个是我阿姊,你们就不觉得有些奇怪?!”
李丹薇笑道:“玉郎,你这话好生有趣。他们又不是亲兄妹,甚至也没有正式结拜为义兄妹,亦并非同姓,丝毫没有乱了伦理纲常之处,又有何处值得奇怪?你将谢三郎当成亲兄长,难不成却忘了他其实并非你的兄长?若是日后他重振陈郡谢氏,娶了旁人为妻,你们之间的情谊恐怕自然而然便会渐渐疏远。如今他娶了你阿姊,成了你嫡亲的姊夫,永远都是一家人,难道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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