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看着她,战战兢兢地道:“可算好了,太后您日后还是不要再想些新鲜主意了,那陶公公的确不是做膳的料。”
薛英暮的舌尖还留着药渣子的苦味,她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哑着嗓子,颇为赞同地道:“哀家以后再也不会让他做膳了。”
薛英暮趴在床上调养着身子,陡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温热的指尖划过床帘,好整以暇地道:“小青,你去好好查一查这陶公公,他的出身、家里剩下的人、何时进的宫还有给他净身的师父是谁,这些我都要知道。”
海青的语气很轻,“太后是怀疑他什么了吗?”
薛英暮的脑海中倏然冒出在小木屋里他给她穿上外衣面红耳赤、笨手笨脚的那一幕。
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薛英暮就是觉得可疑。她记得有看过一个民间的通俗小说,里面有一本就是讲一个男人因为净身师父的疏忽,在宫中假冒太监一事。
薛英暮想起陶瑾然那张俊脸,很白,很秀气。还有他的声音,的确与普通太监无甚差别,然而她总觉得他的嗓子里就像是含着阳刚之气。这种感觉在上次小树林被围之时愈加强烈。所以她起了疑,不过这团疑虑她还没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
薛英暮收回思绪,若无其事地道:“不是,只是很想知道而已。”
海青不疑有他,听后却更是愁容满面。太后突然想要了解从永安宫出来的一个人,这真是让她又喜又悲,又惊又怕啊。
——
而毫不知可能已经露了马脚的陶瑾然回到自己休息的屋子里,从衣襟里掏出一包药来。
这六鱼镇的葛县令诚不欺他啊,就这么一包小泻药里的一点小渣滓就能让他脱离料理的苦海,而且连御医都诊断不出来,果真是妙哉!等回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不过就是今天稍稍苦了薛英暮,陶瑾然在床上翻个身,决定日后一定要待她更好、更好一些!只要她不让自己再做膳……
毕竟是拿剑的手,颠颠地跑去拿勺,多不像话呀。
陶瑾然在这上面还是有一些孤傲、执拗的自尊尚在的。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哀家爱过,那你呢?
由于晋阳与九通寺已距离不远,加上薛英暮的身子不便,一行人在晋阳逗留了三日才缓缓离开,等到达九通寺时斜阳已尽西沉。
九通寺历来是佛教圣地,大齐的皇帝又皆是信佛信道之人,这几年将九通寺修建翻新了许多。
蒙蒙亮的天空下,坐立于五风山的九通寺庄严而静穆、巍峨而辉煌,于幽幽的光辉中显示出了藏匿于世俗中的那份肃然与宁静。
九通寺的住持早已率领众人候在寺门口。薛英暮换上了一身深红出云礼服,头上戴着凤凰展翅金步摇,坐着软轿款款而来,在青苍色的照射下,娇美而大气。
“恭迎太后娘娘。”住持如意迎上前去,施礼道。身后的诸位小尼姑也一同弯身,双手合十施礼。
薛英暮走上台阶,看着这雾气飘渺间的佛寺,心难免也肃穆下来,回道:“住持有礼了。”
如意住持道:“还请太后这边来,贫尼已为太后收拾好屋子,太后请。”
薛英暮也不客气,和住持一起往住的地方走。
陶瑾然等人在后面跟着,此时陶瑾然与小银子已是有三分熟了,在一旁悄声问他道:“太后常来九通寺吗?”
小银子待他始终还是有偏见,在心里闷哼哼了几声,才回道:“不常来,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与先皇和当今圣上来过一次,先皇去世那年,太后和皇上也来过一次,除去那两次,便是这次了。”
陶瑾然继而问道:“这九通寺虽大,但毕竟离帝都略远,若只是祭天祈福的话,大可不必来这儿,帝都里不是也有不少佛寺吗?”
小银子斜睨他一眼,似是在鄙视他见识浅薄,慢吞吞地回道:“九通寺的历史悠久,帝都的寺庙再多也比不上这一所,而且这儿比较灵。”
陶瑾然低着头,却在做他想。
薛英暮之前来过九通寺,是以住所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九通寺是皇家寺庙,虽从不缺香火钱,装修的也宏伟,然而终究只是间寺庙,所以薛英暮住的只是略显精致的屋子,屋内布置得倒是不错。内室里摆着花梨木的书案,还有薄珑轻纱下的檀香木架子床,纱上还挂着一袭流苏。看上去幽静而不失朴素,华美而不缺温雅。
“再过三日便到了先皇丧期,不知住持可有安排妥当?”薛英暮看了一眼里间,问向如意道。
如意垂目,胸有成竹地道:“都已安排好了,届时太后直接进香便可。”
薛英暮双手合十对如意行礼道:“那就有劳住持了。”
如意与薛英暮又寒暄了几句,便退下。薛英暮走近内室,抚着纱帐上的流苏,仿佛是触到了那年夏日的酷暑炎热。
那年夏日,那年夏日,怎么会不记得那年夏日的情景?
梁王反叛,父亲战死沙场。皇上有感祭天,作为薛老将军的女儿、新封的贵妃,她自然在随行的队伍中。那年夏天很热,月亮昏昏暗暗,没有云层,没有暗影,只有繁密的星光在头顶的夜空照着,像是一件银色的薄纱。
她还没从父亲去世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总是在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耿耿星河,想天上的哪颗星星会是她英勇的爹爹,想他战死的前一刻是不是也在想她。
夏夜里的蚊子总是不少的,如此几天后,额上便被咬了一个大包。她皮肤本就白皙,加上那蚊子又是个有毒的,因而额上红红的一点显得更加突兀。
一日,小承渊来看她,指着她的额头大惊小怪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一个包!你瞧瞧你,也是好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小心呢,一点都不懂得照护自己。”
薛英暮没有回话,只是指着他纤细的食指上同样红肿的一点,问道:“也好意思说我嘛,你这又是怎么了?”
小承渊忙将手缩回去,眼神瞧向别处,不自在道:“被虫子叮的。”
他们住的屋子里都有冰块降温,蚊子不敢轻易进来,若不是在外室呆久了,要被咬一个大包还是挺有难度的。
薛英暮看着小承渊涨红的脸,忽然就觉得以后漫长的夜晚没有那么难熬。
她释然地轻声道:“我也是被叮的,兴许叮我们的虫子是同一个。”
小承渊的脸涨得更红了。
她让海青去拿来邱霖新配置出的驱蚊药,递给小承渊,小承渊换了只好手去接。
“给我了,你这儿还有吗?”小承渊接过去后问道。
她取笑他傻,“又不是拿什么珍贵药材做的药,回帝都让邱御医再制一个便是了,你收着罢。”
小承渊听后把药递回给她,肃肃嗓子,“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我才不要,还是你留着吧,男儿身上多几个疤痕都没什么要紧,更何况是虫子叮的包。”
薛英暮知道他素来是个注重体面的人,不肯收回,小承渊也不肯要,二人推三阻四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小承渊虎着脸生气地硬让她留了下来。
她的悲伤少了,却还是会在夜晚的时候去看夜空,即使是没有星星的夜。
夜幕很空很大,一点淡淡的光辉就能装饰起整个大地,她抱膝坐在小小的假山洞里,身后是一树的阴影和一个葡萄架子。
葡萄架子下依稀还有一个少年挺拔的背影立在那,那背影时而坐,时而站,似是不耐,却一直没有离开。
昔年的他们仰望着一片星空,做着同一个梦。
有一次,她撑不住困意,沉沉地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还是黑的,只是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雅茶香的少年衣服。葡萄架子下的背影不在了,她抱着衣服回去,凤承渊没有提,她也没有还。
那时候的关心很简单,只是一句“你怎么了”,只是对一个普通的药的你推我让,只是一件带着茶香的衣服。那时候的凤承渊还是六皇子,还会在人前哭笑,还会与她嬉笑胡闹,甚至还会在暗中与她奢侈地度过那一个个夏日的夜晚。
后来……
九通寺之行结束,生活重新开启了。
或许有些缘分真的是有时限的,时限到了,缘分也就尽了。
他们都变了,在彼此的生命里走散,乃至会怀疑那年夏天的痴狂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若没有,为何记忆里的温暖那么鲜明;若存在,为何咫尺之内,他们的距离也可以隔千里。
岁月带走了属于地老天荒的那份美好,留下了痛人的现实于她忍耐。温暖的问候,明艳的笑容,天真的酒窝,她只有在梦里才再见过。往事如梦,可谁又知梦里落花多少?
春去春又来,他广开后宫,纳妃选秀,她便留在积善宫,守着那个星空下的一帘幽梦,希翼圆月能补好她心中的遗憾。
未来很长,她和他都还有太多路要走,只是大概从一开始,他们走的路就不是同一条。
凤承渊偶尔会过来瞧她,却再也不复当年的语气与温热。
岁月辜负了她,她何尝不是辜负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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