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已经不在了,是吗?”阿紫眼中有泪,自从高天漠把她轰出去的那一刻,她已经想到了。
他不想让她听到,他想换个方式告诉她。
高天漠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和自己面对面:“阿紫,你在冯家做过事,仔细想想,他家可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阿紫面色冰冷,高天漠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但她已知道答案!
她的哑母,那位苦了一辈子的善良女人,已经不在了。
她还记得她跟着冯家母女离开村子的那天,养母站在墓园外的松树下,流着泪向她挥手,那一刻,她就有种感觉,她怕是再也见不到养母了。
想不到那种感觉竟是真的。
她木然地坐在高天漠的腿上,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虽然这是她早已猜到的,但当她真的确定时,还是心如刀割。
“冯明夫妇都已处斩,冯思雅传说也死了,只有那几个姨娘了,她们不会杀人。”
高天漠察觉到她的话有些不对劲,便问道:“冯思雅的尸体经京县衙门辨认,确定无疑,你不相信吗?”
阿紫回眸。双目亮晶晶的看着高天漠:“冯思雅知道我是毒不死的人。”
高天漠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我和她重逢时,她知道林铮也曾向我下毒,又想到我没有被她母亲毒哑,还曾像发疯一样质问我。”
高天漠闻言。沉默不语,许久,他才问道:“所以你怀疑冯思雅还活着?”
阿紫点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怪怪的。”
高天漠用手指勾起她的小脸。轻声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阿紫的脸上还有泪,雪白的面颊因此更加晶莹。
“我派人监视她了。”
高天漠缓缓放开她,有几分落寞:“我也在她身边留人了。”
阿紫苦笑:“想不到你也怀疑她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开始了。”
阿紫酸溜溜的:“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高天漠懒的理她,他当然知道那些绯闻。他原以为小丫头早就把这事放下了,看她偷偷安排人手都瞒着他,那就证明她一直没有放下。
还这么小就是醋坛子,长大后还不知会怎样。
高天漠想起惧内只有一位正妃的贺王爷,他叹了口气。
哑母的事,高天漠原以为阿紫会像孩子似的大哭大闹。可她却表现得很理智,他略为宽心,伸手拔去她发上的钗环,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好女孩儿,天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一早我便来向你问安。”
阿紫呆坐着没有动,她还在想念着哑母,此时此刻,她很想飞奔着回到那片她和哑母一起生活过的小茅屋。在各个坟头前寻找能吃的食物,去河沟里捕鱼,给哑母煮汤调养身体。
高天漠说的话,她第一次充耳不闻。泪水如同洪水般涌出来,沾湿了身上淡紫色的寝衣。
高天漠终是不忍离去,他立在床前,把阿紫的小脑袋按在胸前,索性让她大哭一场。
他还记得在京城时见识过小公主大哭大闹,那动静地动山摇。就连他这样的人也给吓了一跳,可这次,阿紫哭得无声无息。
哭得再大声,哑母也听不到的,这世上少了一个疼她的人。
或许有一日,高天漠也会不在的,像哑母一样,从此无声无息,听不到她任性哭闹,再也听不到。
一一一
天光大亮,谷雨在外面小心翼翼试探:“公主,您起身了吗?”
阿紫其实早就醒了,她正和高天漠在发愁呢。
这也不能怪他们没心没肺,昨夜阿紫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高天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也睡着了。
他们二人都是浅眠的人,可这一觉却睡得很沉,直到刚才才醒过来。
想跳窗户那是不可能了,晚上还能避开守卫,大白天的一眼就让人看到了。
从正门走那也是不可能的,丫鬟们就在外屋,别说是高天漠,就连公主的准驸马墨子寒也不行。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高大统领这会子一个头有两个大,他真的无计可施了。
阿紫笑眯眯凑到他的耳边:“要不你就在床上待着吧,我出去把人引开,你借机逃跑。”
高天漠一头黑线,“逃跑”......
他要从她的闺房里偷偷逃跑。
可问题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阿紫似笑非笑看着他:“高大哥,你觉得挺亏的,是吧?”
高天漠瞪她一眼,声音沙哑:“你不知道早起的男人不能招惹吗?”
好吧,阿紫真的不知道。
直到日上三竿,高天漠终于从阿紫的闺房里走了出来。银面具在夜里太过抢眼,因此他来时并没有戴着。这时他刚刚走到抄手廊子,就听到一声暴喝:“什么人?”
公主的香闺外面当然会有亲兵,阿紫引开的是贴身丫鬟们,亲兵们还在巡逻。
高天漠叹口气,这个面首他是做定了。
“是我。”他淡淡答道。
那两个亲兵这时已经认出他来,笑得贼兮兮的:“是墨大人啊,您没和公主殿下一起出去啊?”
这口气,已经认定墨大人昨晚陪睡来着。
高天漠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就像是很害羞一样,两名亲兵相互看看,就差笑出声了。
刚过晌午,便有京城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信件是给高天漠的,他看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对王彪道:“备马,和我去军屯走一趟。”
北地寒冷。却盛产稻米、玉米和大豆。但此时正值严冬时节,正是农闲的时候。高天漠到时,几队军士正在校场演练。
军屯之中,上至千总,下至普通兵士,看到高天漠便如临大敌。
无论飞鱼卫在其他地方如何嚣张,这里是军营,他们谁也不会惧怕飞鱼卫。
但去年的事,依然历历在目,高天漠一口咬定。军中有人与奸商勾结,不但私开盐引,还将漕粮私卖给酒坊。
千户不相信,怒斥高天漠,高天漠竟然二话不说,手中绣春刀挥动,千总人头便飞了出去!
那场杀戳至今令人不寒而栗,上千军兵没能留下高天漠和他带的飞鱼卫的狗命,他们竟然杀出重围!
没想到,时隔一年。高天漠竟然还敢在此地出现。
他是天大的胆子!
骁勇伯收复北地,名留青史,北地所有的卫所都是曾为骁勇伯鞍前马后,立下赫赫战功。一年前高天漠还敢在这里嚣张。但现在骁勇伯已大获全胜,在北地,除了林家人,谁也不得造次!
但高天漠还是来了,他甚至比去年带的人还要少,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王彪。
“姓高的,你是来给骁勇伯祭旗的吗?”
“哈哈哈。”众人大笑,朝廷的封赏早就到了,他们如今都是有功之臣。
高天漠锦衣银面,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感到两道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打开军备仓库。”声音平淡,他只说了六个字。
“姓高的,你不过是个没脸见人的东西,给骁勇伯提鞋都不配,你要开军备仓库,可有骁勇伯的手令?”
“没有。”高天漠淡淡道。
“没有手令你还敢造次,来人,把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艺儿给我绑了,先到雪地里晾晾。”
千户熊振一声令下,十几个兵士上来便绑。手还没有碰到高天漠的飞鱼服,王彪的绣春刀已然拔出:“谁敢动大统领一下,就拿命来!”
王彪宛若下山恶虎,凶神恶煞,方才还撸胳膊挽袖子的兵士们愣了一下,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熊振一看,勃然大怒:“狗日的,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拿人!”
这些人再次扑上来,王彪手起刀落,护在高天漠身边。
高天漠把他轻轻推开,冲着熊振冷笑道:“骁勇伯若是知道你们如此陷他于不义,怕是要拿来祭旗的不是在下,而是你这位熊千户吧。”
熊振皮笑肉不笑,森然道:“高大统领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拼了身家性命在此庶边屯田,对骁勇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那就开仓库!”
“在下是军人,没有骁勇伯的手令,任何军库均不会开启。”
高天漠冷笑:“你要看手令,那就给你看!”
说着,他手上一动,一道白光飞了出去,熊振尚未反应过来,绣春刀已在他颈上淡淡的划出一道血痕,又重新飞回高天漠手中。
那道血痕不足以致命,却已令熊振汗流浃背。
若是高天漠再多用一分力气,他的脑袋就如去年的李千户一样飞了出去。
“高天漠,你好大的胆子!”
“本指挥使有便宜行事之权,这是圣上准了的,难道圣上的旨意还比不上骁勇伯的手令吗?”
熊振今日是横下一条心,不让高天漠打开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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