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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赵熙之)


  元嘉心头微动,但仍然坐着。这时又有一校尉冲到帐外禀道:“将军,似是青州的府兵。”
  青州?那就是颜伯辛的亲兵无误了!这厮竟敢自己找上门来,简直寻死。元嘉霍地起身,方副将也跟着站了起来,并问帐外校尉道:“他们的领头可是颜刺史?”
  校尉回道:“似乎是的。”
  方副将赶忙对元嘉道:“这就对了,颜伯辛近来查得毫无进展,估计是狗急跳墙,竟然找上门来挑衅!将军,此时正是除掉此害的好机会哪。”
  副将极尽撺掇之能事,而元嘉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中揣着杀兄大仇,又加上近来被迫收敛带来的愤懑,怨愤瞬时就被点燃了起来。
  他拿过案上盔甲便往外去,气势汹汹道:“我要让那姓颜的死无葬身之所。”随后副将安排亲兵跟上,一众人便冒冒失失出去迎战。
  然出了营,颜伯辛一队却忽然消失了,周遭一片寂静,仿佛刚才全是误报。可元嘉这时心中怨火已完全燃着,哪里肯放弃这机会,遂立刻遣人搜寻追击。兵力一下子散开,遣派出去的情报兵也迟迟不回来,元嘉越等越是心焦,扭头对副将道:“你再遣人去看看。”
  方副将却罔顾元嘉的指令,杵在原地不动,只耳朵动了动,似在努力辨听声音。忽然,他看向元嘉的目光瞬变,同时也握紧了手里的刀:“不必去看,他们回来了。”
  杂沓又声势浩大的马蹄声骤然传来,元嘉霎时回过神,却从方副将的神情中读出了反意。他连忙扭过头,对身后留下来的兵道:“此人要反,本将命你们将他抓住!”
  可身后的兵却只静静站着,分明不敢向前也不愿向前!
  元嘉年少,且又初掌元家军,号召力远不及元信,亲兵们竟是更愿意相信跟随了多年的副将!
  方副将此时已经眺见往这边赶来的颜伯辛及其府兵,凌厉目光瞬转向有些惊惶的元嘉,忽然举起刀以迅雷之势朝他劈了下去。
  一刀毙命,头落下去时甚至还瞪着眼。
  后边的兵看得呆了,他们万没有想到方副将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解决了元嘉。而这时颜伯辛率府兵才真正到了,方副将霍地下马单膝一跪:“已是妥当了。”颜伯辛瞥一眼元嘉尸体,冷漠回道:“将铠甲取下来,尸体处理掉;为免走漏风声,你的这些兵暂时不能回营,先由我收编,可以吗?”
  方副将回了一声“喏”,就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待颜家府兵及俘虏都撤走,原地便只留下颜伯辛、方副将及一套属于元嘉的铠甲。
  方副将捧起那沾了血的铠甲递过去:“请刺史尽快换了吧。”
  颜伯辛换好甲衣,头盔几乎将脸给遮去了。方副将在一旁看了看:“好在颜刺史身形与姓元的像极了,只要不出声不露脸,此计应是行得通。”
  “若有人问起清楚怎样答吗?”
  方副将回道:“将军追剿反军途中不巧受了伤,面有毁损不便露面。”又妥帖地说:“假面某已经备好,届时戴上即可。”
  此时夜幕越发低沉,风中蕴着潮湿的血腥气。颜伯辛随同方副将进了军营,众人只知将军亲自出面小打了一仗,但可能是吃了败仗不好意思说——因将军不但受了伤,且带出去的兵也未能够带回来,确实十分丢脸。
  因有方副将陪在一旁,众人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敢多质疑。至五更天,沉甸甸的雨总算落了下来,朝廷的使者也到了。
  颜伯辛戴着假面见了朝廷来使,以元嘉的身份接了制书。那使者恭喜他之后又另外叮嘱:“时间紧迫,请将军赶在殿下登基前尽快进京。”
  “喏。”颜伯辛只应了这一声,余下的话便交由方副将去谈。
  方副将与使者道:“将军近来频招刺客,为保将军安全,应有卫队同行。”
  “带兵进京?”使者面上流露出一丝为难来。
  “倘因没有卫队保护,将军在途中出了什么事,届时要与殿下交代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兹事体大,你们交代得起吗?”方副将眼一瞪,面上现出十足的强势来。
  那使者被吓了一吓,瞥一眼受伤到只能遮脸的颜伯辛,只能点头。
  颜伯辛见状转身离开,方副将紧随其后,颜伯辛忽递了张字条给他:“速报给宗亭。”
作者有话要说:
宗亭:你们总是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想起我来,我不干了,我要罢演 @抠门的剧组
  ?

☆、【五九】障眼法

?  有些事成败与否全在于速,譬如贺兰钦与颜伯辛的李代桃僵之计,一旦落实过程中遭遇耽搁,便漏洞百出,最终很可能落得一败涂地。
  好在登基大典在即,使者急得恨不能立刻回去复命,哪还能容他们再拖延?于是乎,只安排了另一名使者去元家通知,而“元嘉”本人竟是连家也不必回,带“伤”带兵,一行人仓促用过午饭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元家近来因频繁被查已是收敛低迷了许多,元信、皇夫接连去世,对他们更是不小的打击,而喜事这时传报而来,元家上下多少舒了一口气——因这意味着元家仍有庇护,太女一旦即位,册立了新皇夫,元家便又可扬眉吐气了。
  元家人担心仓促上路的元嘉能否顺利抵达长安,身为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忍不住过问:“可是有人陪他去了?”
  执事回道:“方副将陪同,又带着五千精兵,您老放心吧。”
  老太太这才松口气,期盼这仅存的嫡孙能够安全抵京,为她元家再谋荣光。
  长安城的夏日来势汹汹,热烈的日光与大风将城中堆聚的阴霾都拂散。
  按大周制,帝王陵墓应在死后营建,因此下葬基本是在三个月之后,这便意味着太女登基之时,女皇及皇夫的灵柩仍是没有下葬的。而本朝国丧并不禁嫁娶,太女册封新皇夫便无可厚非,相关衙署为这数十年才得一见的登基大典及册封大礼忙得不知东西之际,朝中因为权力更迭带来的悲苦与伤感气氛已是一扫而空。
  众人热火朝天筹备着大典,掖庭宫内却冷冷清清。李淳一住在多年前居住的小殿里,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好几次午夜梦回,都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来回过神,却只有身旁乌鸦的低鸣及屋外夏虫不知倦的叫声,分明又与幼时不同。
  偏北的屋子常年阴冷,在这夏日里也不例外。窗户慢慢亮起来,她下榻洗漱,脸被冷水逼出一些血色,她紧接着给乌鸦换完药,转头就听到外边的脚步声。
  殿外侍卫没多过问,可见只是例常的送餐。殿门打开,晨光迫不及待扑进来,还是那老内侍,捧着盛了饭菜的漆盘走到案前,将食物放下后双手收进袖中,道:“请殿下用早饭。”
  李淳一坐下来不声不响地吃饭。此时距太女登基大典只剩了一日,等明早太阳升起大典结束,皇位就会彻底易主,局势便再难更改。内侍朝她看过去,却并未从她脸上捕获到慌乱与茫然。
  待她吃完,内侍上前收拾杯盘,压低了声音向她传达道:“元嘉昨日过了潼关,今日中午就会到。”他说完将空盘子重新放回漆盘,李淳一抬眸问了一句:“相公那里可有动作?”
  内侍小心回道:“风平浪静。”
  李淳一敛眸不再出声,只起身抱过乌鸦往殿门口走去。此时殿门难得大敞着,李淳一走到门口,侍卫立刻警觉起来,怕她要出逃似的连忙握紧了腰中的剑。而她不过是站在原地抬头看了天色。
  夏日的燥热在不断累积酝酿,然晨光浑浊,风里蕴着泥土气息,天际是白茫茫的一片。
  或许明天,长安百姓未必会见到太阳升起的壮景。
  内侍端着漆盘迅速离了殿,侍卫们便不由分说关上了殿门。
  殿内重新陷入昏昧,而宗宅这时却曝露在惨白日光下,明媚又燥热。
  宗如莱去井边打了一盆水,宝贝似的将一碗熟透的杨梅泡了进去,刚打算去厨舍寻一些酸酪,却见执事脚步匆匆地往宗亭房里去了。
  宗如莱心中腾起一些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外界都传宗亭将与吴王和离,但如莱却是不信的。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似乎已超越寻常男女爱欲,难割难舍,和离应只是权宜之计,传言所说的“宗亭对吴王被困一事冷漠至极”如今看来也一定是假的,因宗亭这阵子与外界的走动并不少,如莱甚至能够确定宗亭正为营救吴王筹谋着什么要紧事。
  又或者,这件事比他预估的还要大。
  这时执事进了宗亭房间,宗亭拢着一盆小菖蒲静静听他讲话。执事道:“太女的医案在左春坊药藏局,纪御医抄了近期的一部分送了来。”说罢将抄录的李乘风医案递到了宗亭面前。
  宗亭翻开来瞥了一眼:“纪御医如何说?”执事道:“太女近日来似乎都避开药藏局太医署求医,纪御医并无法亲自诊断。”
  “东宫呢?”
  “东宫的消息是,太女已有近一个月未召过人侍寝了,且也不轻易让人近身。”执事如是回道,“对外只说要为先帝及主父守丧。”
  这借口太蹩脚,别人守丧都可信,偏偏搁到李乘风身上就十分奇怪。避开宫中药局求医已是一重疑点,突然禁欲又是一重疑点,不让人近身更是自曝弱点。宗亭腾出一只手来翻完医案,心中大约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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