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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 (Loeva)


住处没什么可说的,张朝义关心的是别的事:“怎么不见那位统领大人?”
张氏不欲深说:“他有事先离开了。”又有些疑惑:“你寻他有事么?”
张朝义轻咳一声:“我方才听底下人议论,说赵炯摔了马,可能要瘫了?那个叫高成的恶奴正张罗着要请大夫给他治伤呢,听说请了一个极有名气的,却嫌人家是庸医,又不要人家治了。”
张氏淡淡地道:“随他爱请谁请谁去,这件事我不插手。我不往官府告他一个忤逆不孝,治他个死罪,就已经是极宽大仁慈了,难不成还管他病了还是伤了?即便我管了,只怕他也信不过我。”
“姐姐,我并不是要你去管这件事。”张朝义道,“方才汪四平给外甥夫妻布置灵堂,我去瞧瞧他布置得怎么样了,顺便问了你们这些日子的经历,方才知道有这许多凶险,若非老天爷垂怜,让姐姐和两个孙儿逃出生天,又得了广平王的庇护,只怕就真的叫赵炯算计成功了!他如此狠毒,难道就因为如今他瘫了,姐姐便放过他了不成?我知道姐姐素来都是个容易心软的,只是外甥夫妻的血仇在此,哪怕是为了两个孩子将来的平安着想,你也不能放过他!”
张氏便道:“我何尝打算放过他来?不过他好端端的摔了马,十有八九是郡公爷显灵了,要给他这个不孝子孙一个教训。郡公爷素来疼爱长子,如今赵炯瘫了,此生前途也尽毁,日后还要吃一辈子的苦头,郡公爷也算是下了恨心了,可他还是留下了赵炯的性命,这便是顾念骨肉之情。若我执意要赵炯死,心里是痛快了,郡公爷在天之灵,又会怎么想?”
张朝义不以为然:“姐姐倒是顾念着姐夫怎么想,可他人都死了,再想又能如何?赵炯杀了姐姐的孩子,杀人偿命,理所应当,姐夫再不情愿,也不能越过国法去!况且,外甥不幸遇难,有多一半是姐夫害的,若他不是不分嫡庶,非要立假嫡为世子,又怎会让赵炯以庶子之身凌驾于嫡母嫡弟之上?若他依国法,依礼法,让外甥做了世子,那赵炯便是算计得再多,也成不了建南侯。”
张氏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为何连你也这么想?郡公爷原也设想得周到,赵炯无能,就让他顶着侯爵安享太平富贵;焯儿聪慧,功名路也顺畅,从科举入仕,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若让他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王府,今后也不好再去考进士了,更不可能登阁拜相。郡公爷是不忍让爵位阻了焯儿的仕途,方才如此安排。”
张朝义并没有被她说服:“姐夫这样安排,原也不算大错,只是嫡庶不分,本就容易生事。赵炯长了这么大,连孙子都有了,姐夫即便早年间忙于征战,这二十多年也一直在家,难不成还看不出赵炯品性靠不住?他年纪已老,若真要让两个儿子和睦相处,原该多做些安排才是,或是事先分好家产,以免外甥吃亏,或是请皇上出面,给姐姐与外甥一个庇护,又或是提前安排好后事,也不至于为他葬在何处,让两房人争论不休,还给了赵炯一个害死你们母子的机会。可姐夫什么安排都没做,他一死,赵炯轻而易举地就把你们给害了,难道不是他的责任么?”
张氏听了,不由得悲从中来:“郡公爷原也是有所安排的,他还跟我提过,只是尚未实行。他年纪虽大,却一向身康体健,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就……”她哽咽了下,低头抹泪:“并非他没有这个心,只是来不及了。”
张朝义皱皱眉头:“怎会来不及?他即便是旧病复发,也该有时间见儿女最后一面,都说皇上对他极为敬重,难不成竟未来探病不成?只要他跟皇上提一句话,赵炯也不敢妄为!”
张氏流着泪摇了摇头:“实在是来不及,就是半日的功夫,宫里得信的时候,他尸首都冷了……”
张朝义大奇:“难道他病危之时,姐姐过于慌乱,就忘了告诉宫里?”这不应该啊,以他姐姐的性情,不该出这种纰漏才对。
张氏还在伤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是汪四平代为回答的:“二舅老太爷,那日老夫人不在家,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做寿,老夫人带着二太太过去贺寿了,二老爷也出了门会友,只有哥儿和姐儿在家,一直都待在院子里,由乳母照看。那日早起,郡公爷还是好好的,吃了一大碗早饭,耍了三遍拳,半点异状都没有,还吩咐老奴,将东四牌楼那几家铺子的账盘一盘,晚上他要查看。老奴盘账盘到一半,就听说郡公爷不行了,赶到正院去的时候,侯爷和夫人都伏在尸首上哭呢,说是说话时说着说着就倒下来了,怎么叫都不醒,请了相熟的刘太医来诊治,可刘太医到时,郡公爷就已经没气儿了。他们哭成一团,慌乱间也不记得要去宫里报丧,老奴赶到后,才打发人去请老夫人与二老爷回来,并向宫里报信的。”
张朝义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看向张氏,见她点头,便知道汪四平所说的是实情,可这“实情”却不能不让人多想:“那位刘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姐夫是因为什么忽然昏倒?当时他跟前只有赵炯夫妻在,发病之事真的跟他们没关系么?”
张氏愣住了。

  ☆、第二十七章 细思恐极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细想,就会越想越觉得可怕。
张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不可能吧?赵炯做不出这种事来,郡公爷毕竟年纪大了,年轻时征战沙场,确实有过不少损伤,只是外头看不出来,太医平日来家里诊脉,就提过要郡公爷好生保养的。”
张朝义冷笑:“太医只是让姐夫保养而已,几时提过他有性命之忧?姐姐,你且细想想,姐夫去后,你可仔细看过尸身?上头果真半点异状皆无么?”
张氏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她事实上并没有真正见到丈夫的最后一面,她在柱国将军府贺寿,对家中的事一无所知,等到汪四平打发人去请她回府时,赵炯夫妻已经将郡公爷装殓好了,移入棺中。郡公爷年纪大了,用的棺木是早就备好了的,寿衣寿鞋等物也是年年重做,全都是现成的。只因当时已经过了端午节,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建南侯府中还未备下足够的冰块,为防尸体腐化得太厉害,赵炯与牛氏早早将相关的工作都做好了。张氏回家后,看到的是面上蒙了白布的丈夫,她悲痛间也曾想要扑到丈夫尸首上痛哭一场,被牛氏死死拦住了,还哭着请她节哀。她当时没有细想,过后又因悲伤过度晕了过去,醒来时,棺材板都钉死了。
如今想起来,事情确实不对头。端午天已经很热了,依照往年规矩,该备下的冰块理应早已入库,只是今年府中冰库是牛氏分理,她说没有,张氏顶多是疑心她初理家务不熟悉旧例,又或是故意与继婆婆对着干,但京中又不是没有卖冰的地方,家里没有库存,难道不能现买去?几块冰能值多少银子?对建南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怎么会找不到冰块保存郡公爷的尸首,以至于皇帝还未派人来吊唁,赵炯夫妻就先把亡父的棺材给钉死了?
张氏越想越觉得可怕,这跟赵炯意图杀死她和赵焯一家不同,她是继母,赵焯与赵炯是同父异母的嫡出兄弟,当中还有爵位继承的利益之争,赵炯杀他们,可以是利欲熏心,可以是断绝后患,但郡公爷是赵炯亲生父亲,从来都对赵炯宠爱有加,不顾元配反对把赵炯记在她名下,算作嫡出,请封了世子,继室生下嫡子后,他也从没想过剥夺长子的世子之位,这样一心为赵炯着想的慈父,赵炯根本没有害他的理由。
张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朝义,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他恶毒,可是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没凭没据的,怎能轻易说出口?那样即便我们原来有理,也要被人当成是无理的了。”
张朝义也明白自己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但他就是觉得非常可疑:“并非我多心,赵炯未必就不曾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姐姐日后回了京城,千万要寻那日在家中当值的下人问个清楚,也许赵炯有什么事触怒了姐夫呢?他也许不是有意的,可他那副蠢样子,或许做了什么蠢事把姐夫气坏了,害得姐夫旧病复发,也未可知。他们请来的那个刘太医,不是一向跟他们那房人交好么?前年我到京中探望姐姐姐夫,十天里倒能见到刘太医跑家里给小长房的人诊上三四次平安脉。兴许姐夫尸首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是他帮着掩饰了,否则,那赵炯何至于连姐夫的最后一面都没让姐姐瞧见,便把棺材钉死了呢?”
张氏皱紧了眉头,也起了几分疑心,刘太医与小长房交好是肯定的,其实郡公爷另有用惯的太医,可那日出事,赵炯请来的却是刘太医,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确实不大合理。
她答应了弟弟,等回京后便把郡公爷去世当日在府中当值的下人找来问个清楚,若能把这个疑惑早日解了也好,只是这些下人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她记得,在那之后不久,她和儿子媳妇孙儿被赶到偏院生活,身边侍候的人几乎四散,府中中馈由牛氏接手,蒋氏协理,许多位置就都换了人,原来的人都安排到别处去了,将来要再找回来,可要费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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