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还没失宠,只要良妃还没有表露出正式的态度,其他人就会拿他当受宠的人来看待,这也行了。
康熙孤身一人走进了殿里。昏黄的烛火十分宁静。
他叹了口气,对着三清像跪下,轻轻的念了起来。
他念着无量天尊,也念着胤禩。
你快来吧,我的孩子,你快来吧,我的胤禩。原谅我吧,你快来吧。
他念了好多遍,猛然觉得不对。
胤禩不该为他而来,而是为了良妃。只有他,才值得她疼惜。只有她,才值得他解救。
他们身在苦海里,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得救,他希望是良妃。
康熙改变了念词,心里越来越热了。
当他正觉得思神皆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他肩后轻轻一拍。
他回头看,居然是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了然的看着他。这么晚了,在这儿见到他却并不奇怪。有许多妃子会来这儿求子,也有的哀求得回宠爱。所以,见到他真的不奇怪。
她没有听到康熙细小的呼唤声,却也能猜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无非是和那些妃子们一样罢了。
他有上进的心没什么不对,可是方法用错了,这就值得她感到难过。苏麻现在对着他已经很难再抱有以前的感情。她埋怨他,甚至觉得他有些恶心。
他不善良也不单纯。他有心机,他爬床,他不要脸。他还会装可怜。
这是她现在对他的所有看法。
这全然不是她认识的贱婢了,她好痛心。
康熙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苏麻并不只是为了他私下和良妃亲近才这样。在他们亲近之后,他并没有到后宫去请安。不仅没有对那些妃子们请安,也没有去跟太皇太后道歉。
这是不对的,很不对。
他就是再笨,也应该知道礼仪。
但他不能说,那是因为良妃没有旨意,所以他不可以私下去相见。他答应过她对她忠诚就不能背着她去和太皇太后联络。不管到时候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他。
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康熙难耐着找出了一个理由:“嬷嬷,我其实很怕。”
如果他告诉她,他怕死在那些妃子们的手里,她会不会信。如果他说,他怕太皇太后也下旨杀他,她会不会信呢。
苏麻露出一丝嘲讽。
“太皇太后向来仁爱,你有什么可怕?纵使她要杀你,也是因为你先做下了不要脸的事。”
康熙的心掉进了冰水里。他不想说话了。
连苏麻都这样看待她,这样不公平,他能怎么办呢。
苏麻的声音却是尖刻了起来:“你变了。你对不起马喀塔公主,你还不如,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路上。也好过你现在变得这么下贱,你,你还玷污了皇上的圣名!”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身为罪奴去勾引皇帝,难道成功了就很长脸吗。他一直以来的坚贞和反抗又算什么呢。
他的形象已经变了。
狐媚子,不要脸,下贱!
康熙轻笑了起来。
如果他还站在以前的立场上,他会为苏麻叫好。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她实在不必担心会玷污什么圣名。他已经不在乎圣名了。
他情愿变成千古昏君,只要良妃能相信他的爱。她把他的名声祸害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苏麻嬷嬷。”康熙耐心着跟她讲道理:“我也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她。至于你和外人怎么想我,你们明不明白,我都无所谓的。”
苏麻顿时想起了在成妃产房里他和她的拥抱。那个时候,她真心为着他能活下来而高兴,而感动。
现在,他的话还能信吗。
他真狂。
苏麻纠结得眼中凝结了泪珠:“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才千方百计的想要救你。如果你没有做出这种事,我可以用你立功的借口向太皇太后请求饶了你放过你。哪怕让你再回浣衣局去,都好过现在这样,为什么不和我说就这么做了,你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这才有了名份多久,就敢不守宫规,连请安也不去。这也太狂了吧。
宫里的议论他都没有听到吗。
苏麻失望的摇了摇头:“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虽这么说,她却难忘的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她还是在担心他。也不知道将来他若是有了孩子会如何。她到底还是心软的。
☆、70、上门
次日,景仁宫。
佟贵妃何尝不知道康熙这样不守规矩是多么胆大包天的事,可是,她答应了良妃要保护他,就得做到。太皇太后来找过好几回了,都在说让佟贵妃把康熙干掉,她都给敷衍过去了。可是,也真的应该给他立立规矩。
她决定去找他谈谈。
康熙不出乾清宫,她就去找他。
见到他的时候,康熙刚用完了一碗鸽子面。
其实不是他饿了,是他想补身体。他是为了胤禩,他知道,良妃有多么想他。
他也想他。他从未感觉到他会这么想念他。为了记录这些心情,他亲手装订了一本新册子,开始写日记。每天总要抽出点时间来写点什么。
他盼着他来,这样的记录让他的情绪也跟着好起来。
打了个饱嗝后,康熙让萨仁收走了碗筷。托日娜记恨他,他就不让她再碰饮食了。他想歇一会儿就去写日记。
这时传来了开门声。
佟贵妃没有任何通报的突然闯了进来。
她闻到了浓郁的余香,皱了皱眉。
这哪是官女子的待遇,半奴的身份能过得这么舒服?
想着良妃的话,她忍了。
她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间寝室比她想象得要大很多,采光也很好。冬暖夏凉。
就是屋子的主人不太热情。
康熙正在洗脸洗手,一看她来了,只好先停下来。
朱赫瞪他一眼,叫小宫女端了个秀墩来,伺候佟贵妃坐下。
康熙过去跪下:“见过贵妃。”
“让我看看。”佟贵妃伸出戴着护甲的手,去挑他的下巴,她挑起他的脸来仔细的看。
她也恨他。
成妃的孩子都有两个月了,可是,康熙从没有到后宫去请过安。不但是对她,对其他的妃子也没有。虽然说起来官女子的确是最低贱的末位,没有什么资格往她们跟前凑。可是这份自觉总该有的。
哪怕他到宫门前磕头,也是本份的表现,可是他没有。他竟然敢这么干。
他不来,分明是没把她们看在眼里。
看来,他也知道后宫是虎狼窝,躲在这里享受逍遥才是最安全的。
为了良妃的叮嘱,佟贵妃不能伤害他,可也总该让他吃点教训。不然她这个贵妃可就成了摆设。
佟贵妃动了动眉。
那些下人默契的出去守着门。
这时候,她放开康熙,把带来的书交给了他,她算是客气了,只带了一卷:“我知道你识字,所以本宫也就不多说了。趁着现在有空,我教你,你来背给我听。”
康熙看了一眼那一大卷的书册上写着的名字:女则。
他一愣。
到底还是没有躲过这本书啊。想起良妃曾经的玩笑话,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为什么他要学这个,他才不要。他也用不着。
佟贵妃一看,更生气了。
她到这儿来是为了给他面子,没见过这么不领情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还是没忍住,她重重拍在书上:“今儿是本宫到这儿教你,下回可就没这么舒服了。三天之后到景仁宫来让我看看你学会了多少,不管是谁惯的你,给我长点脑子!”
这才一卷而已,他就这个样子,要是她把十卷都拿来了,他会是什么德性?
她真不想看见他,看见他那张艳丽绝伦的脸,她就想掐他的脖子。
成妃生产后,太皇太后也曾指派过人来想要看着康熙,可是都被良妃阳奉阴违的转送给了福全和常宁。
来一个送一个,搞得好像是太皇太后在送女人似的。
直到太皇太后不再送了,这事也就了了。
好在皇帝又翻牌子了。后宫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可是,太皇太后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她又只翻不碰。
她翻到了佟贵妃,翻到了惠妃,翻到了很多,可她就是不碰。
前儿成妃坐褥期已过,才上绿头牌,皇帝也翻到了,就像迫不及待似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特别的待遇。
妃子们都在想皇帝一定是在和太皇太后置气,可怜却苦了她们。然而,一个个都只能哑忍着,什么也不敢透露出去。
康熙有本事让她们被晾在一边,她们反而不敢动他。凭什么。
佟贵妃恨得咬牙切齿的。
康熙反而露出了新奇的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佟贵妃不再像个淑女,而是像泼妇一样的表现。
他开始明白了,她把他当成了一代妖妃。
是啊,祸水的待遇本就该如此。应该由后宫无数的怨念来造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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