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火折子捏得死紧,眼眶红得充血,始终没有点燃。
“吴非,按本帅的吩咐去做,这是军令,动手!”
运粮的军士已经离开,身后却始终没有动静,熟知自己先锋官秉性的帝梓元沉声朝后下令。
她体内的真力已经耗空,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再继续耗下去,这些将士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三位准宗师看出帝梓元是强弩之末,只靠一口气息撑着,掌中真力十之八九用在了帝梓元身上。
帝梓元手中的武器隐隐颤抖,一口血喷在了银白的枪头上。
身后的先锋官始终没有动,眼看着面前的三人就要冲破真力圈,帝梓元猛地转头朝后。
“吴非,你想让邺城落得个和军献城一样的下场吗!我大靖死的百姓和将士还不够多?混帐东西,你给我动手!”
帝梓元嘴中大口大口的血吐出,连握枪的手都被鲜血染红,她眼底血红一片,盯着吴非满是哀恸。
吴非手一抖,嘴唇咬出了血,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从眼中涌出来。吴非是军献城旧民,一年前城破,他满族被屠,只剩他一个人逃出来。
“侯君,末将决不辜负侯君所托,一定会守住邺城!”吴非猛地跪地,朝帝梓元和长青的方向拜下。他立起身,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朝埋在雪地里的引线点去……
“不好,这里埋了炸药!好狡猾的小娃娃!”灰衣人怒吼一声。
终于看出了帝梓元安排的三位准宗师神情一寒,三人掌心同时以真力化出长剑朝帝梓元和长青而去。
三剑合璧,毁天灭地,真力圈之外大雪骤止。
帝梓元回转头,眼睛里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她已经模糊到看不清近到眉间的长剑,却能感受到冰冷森寒的死亡气息,她这一世已经走到了尽头……
时间仿似停止了流逝。不知为何,帝梓元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在漫天烟火的临西河畔对她许下一世承诺的那个人。
临西河畔,漫天烟火,那人对她说——
“我对一个叫任安乐的女子动过心,但我这一世,都会护着帝梓元。任安乐,这句话,你永远都要记住。”
韩烨,你不知道,我爱上你,从这句话开始。
只是可惜,这一世,我都不会告诉你。
也没有机会再告诉你了。
第三十七章
千钧一发,一剑寒光,已成定局的生死之战被突兀地打断,银白的软剑以不可阻挡之势驱散了帝梓元眉间的死亡气息。腰上温热的触感传来,她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被人整个拢在怀里朝后极速地退去。
她用最后一份力抬头望,韩烨坚毅的侧脸透过雾朦的血眼落在她眸中。抱住她的人颤抖着把真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经脉里。
“韩烨……”她终于看到韩烨低下了头。
这些年,她见过韩烨很多模样,睿智、宽宏、清冷、隐忍,却唯独没见过他眼底此时惶恐到极致又愤怒到席卷万物的惊涛骇浪。
韩烨,为什么你会在出现这里?
江山、百姓?
亲情、仁义?
你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我能统御人心、掌控天下、扭转乾坤,唯独你,我永远都看不透。
如有机会,这一次你来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刀剑铿锵急切呐喊都在耳边散去,帝梓元失了所有力气,终于闭上眼,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雪地之上,归西、吉利、苑书相携而立,手中兵刃尽出守在韩烨和帝梓元面前。
绝壁后的先锋官吴非见韩烨等人出现,手疾眼快地收回火折子丢在地上猛踩几脚,长舒了一口气。他知晓轻重,当即向韩烨行礼后领着剩下的几个将士追着运粮车而去。
温朔沉默地望着雪地上的两人,双眼泛红唇角紧抿,垂着的手轻轻颤抖,望着帝梓元神情里带了一抹失而复得的庆幸。
三个被震得连退几步的准宗师望着雪地里立着的几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们盯着神色冰冷的归西几乎要瞧出一朵花儿来,眼底的讶异藏都藏不住。
二十岁上下的准宗师巅峰!若不是涵养好,这三人几乎都要大呼一声“绝无可能”!
小太监和女娃娃的功力虽不及他们,却浑厚正统,很是难缠。还有那个极难解决的木头护卫,光是这几人,别说杀掉帝梓元,他们想顺利离开虎啸山便已是难事。
更何况那人竟也来了这里……
当三个经受了几十年世事沉浮的准宗师将目光落在雪地里的那个身影上时,同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大雪下了整晚,山顶早已一片雪白。
韩烨半膝跪地,紧紧拢着怀里的人,一语未言。
整个虎啸山顶自他持剑出现的那一刻就突兀而诡异地静默下来。
世人眼中那个温润和善的大靖储君好像突然消失了,即便他垂眼半跪于地让人瞧不清表情,可众人依旧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毁灭一切的暴虐杀意。
龙之逆鳞,不可触。
此言自古有理。
“孤说过,若是有缘,这西北战场上孤定能和诸位再见。”背对着众人的韩烨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送到温朔怀中。他回转身,对着三位神情不定的准宗师,如是开口。
灰衣人沉默半晌,摘下面纱,赧然便是数日前那十位准宗师的带头首领。
韩烨终究是韩烨,帝梓元的伤势让他方寸大乱,却没让他失去理智。真正让他忌惮的不是这三人,而是那七位行踪不明的准宗师。
若这十人联手,除非大宗师横空出世,否则西北地界上无人可阻。
“殿下,我等遵令而为。殿下何必忤逆君父,阻拦我等?难道区区一个女子比殿下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虽然早已猜出这三位准宗师受命于谁,但亲耳听到的震撼依旧让人动容。高坐金銮殿的大靖帝王竟真的是那不顾国难、勾结北秦、诛杀三军统帅的幕后之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沉默而立的韩烨身上。
“何为江山?何为社稷?大靖的天下乃大靖百姓所有,不是我韩氏一家独占。他日城破国亡,江山倾颓,百姓覆灭,我韩家还哪里来的天下?哪里来的社稷?三位历经沉浮数十载,当年也曾助韩帝两家征战天下,匡扶社稷,如今安稳日子过久了,便忘了当初天下大乱的血流成河和民不聊生吗?”
“我等岂又不知勾结敌国将丧一世之名,可我等遵的是君令!”灰衣人被韩烨一席话斥责得哑口无言,怒然开口。
“君令也会错!”韩烨断然打断他,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就算是帝王又如何,君令也会错!若国破家亡山河覆,又何来中原百姓和氏族的覆巢完卵?”
笔直而立的储君沉沉开口,墨黑的眼底蕴着兼容苍生的慈悲和睿智。
如此之话,铿锵有力,不可谓不动容。
或许韩烨的话触动了三人,灰衣人默然盯着韩烨良久,突然开口询问:“老朽曾听说过一件往事,不知是否是传言?”
“何事?”
“听说殿下幼时曾师承帝家主帝盛天?”
“不错,孤曾被帝家主教导三年。”
“难怪。”灰衣人颔首,眼底罕见地露出一抹情绪和追忆,“殿下的品性不似陛下,和那位倒有九成相似。”
但这一抹情绪也极快地消逝,灰衣人盯着韩烨缓缓道:“殿下,陛下为君,您为臣;陛下为父,您为子。老朽想知道,就算殿下您觉得陛下做错了,您又能如何?如今的朝堂上,陛下不会放过帝梓元,也不会放任帝家壮大威胁韩家江山,您如何保全帝家?难道要弑父夺位、弑君夺权、拱手山河让予帝家不成?”
“父皇错了,孤不能错。他做错的,孤会替他为帝家、百姓和天下还回来。至于如何保全帝家,那是孤的事,与尔等何干。”
韩烨缓缓开口,神态间没有半点犹疑。
灰衣人微微一怔,看着韩烨,恍然叹了口气。
“难怪……难怪先皇会留下那样一道传位遗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殿下您……和陛下当真不一样。”
十七年前先皇韩子安崩逝,留下了一道传位遗旨,里头除了立韩仲远为帝外,亦同时立皇太孙韩烨为太子、帝氏女帝梓元为太子妃。若当年未曾发生帝家冤案,如今看来,如韩烨和帝梓元为帝后,大靖一统云夏、延绵国祚盛世百年几乎已成定局。
可惜……
“三位既知有些事不可为,何不放下执念,尽早回头。若不回头,无论诸位前来受谁之令,对孤而言诸位都行了勾结外族、诛杀统帅、祸国殃民之罪!依大靖刑法,按罪当诛,孤亦不会手软!”
韩烨沉声劝降。这半刻时间,韩烨已经猜出虎啸山上只来了这三位准宗师,其余七人并不在此。
“殿下既处宫闱,便知有些事身不由己。”灰衣人摇头,“陛下若不能辖制我等,又怎会放任我十人来这西北战场。今日一战,生死由命,无可化解。”
三位准宗师对望一眼,神情沉重。
“若是我等今日战败而亡,他日殿下荣登大位或是帝家掌权于天下之时,还请殿下和靖安侯君念及我等当年追随匡扶之义,免我十族满门之罪。”
三人同时向韩烨拱手执半礼,几乎同时开口。
苍茫天地,这三个行下半礼的准宗师身上恍惚间袭上了浓浓的悲凉落寞之意。
当年骁勇护国,如今迟暮祸民。这十人被权位蒙了心智犯下大错,一世名节尽毁,不是不想回头,只是到了这一步,再无回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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