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的声音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接二连三的山石坍陷的轰鸣,脚下震动,饶是站在远处也有些站立不稳。
夜空重新归于黑暗,燃烧的火把照耀着谢大夫人惨白的面容。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口中喃喃不停,夏末的山风中额头上鼻尖上满是汗水。
“母亲。”谢柔惠掀起兜帽,眼睛发亮看着前方,“快走吧。”
谢大夫人胸口剧烈的起伏,睁开眼深吸几口气,脚下有些迟疑。
“母亲,还等什么?快去看看有没有成功。”谢柔惠催促道。
“山神恕罪。”谢大夫人再次握着手念念一句,在护卫火把引路下向山上而去。
随着靠近爆炸所在,火把照耀下场景越发的恐怖,如同被扒了一层皮的山裸露赤白,到处都是滚落的山石,炸飞的泥土草皮,烧焦断裂的树木。
以往矿山坍陷都是往内里塌,表面上除了碎石凹陷也没什么可怕的,而此时此刻的场面就好似坍陷的矿山从内向外反过来,展露着狰狞的面目。
走近来的人都站住了脚,神情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护卫们脸上都忍不住浮现了一抹苍白。
“大丹主。”
如同从土里钻出来发须乱乱的老海木疾步从前走过来。
“怎么样?”谢柔惠急问道。
老海木回头看裂开的山间。
“当初先祖留下一句南山南,赤角北,并没有再具体的位置。”他说道,“南山和赤角这一片地方毕竟太大…….”
“没关系,这里没有就再炸。”谢柔惠打断他说道。脚踩着赤白焦黑相见的山石,眼中闪烁炙热的光芒。
老海木脸上浮现迟疑。
“大丹主,当初茹大丹主出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开山挖过,怕是不吉,所以咱们也只开这一次,有则有。没有。就顺从天意吧。”他说道。
“顺从天意?顺从天意就该二百年前就该挖出来。”谢柔惠竖眉说道,“这是我们先祖的东西,是山神赐予的。为什么不能拿?如果早些拿到,也不会有如今的混乱。”
老海木张张口没敢再说话。
“大丹主!发现洞口了!”
前方传来喊声。
谢柔惠大喜,抬脚就向前奔去,谢大夫人一把抓住她。将她掩在身后,自己先向前而行。
火把照耀下如同被利剑劈开的一处山间里巨大的山石被搬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
“不知道是不是。”老海木说道。
“你下去看看。”谢柔惠说道。
老海木一怔。
让他下去吗?他的视线扫过站在一旁待命的矿工们。
“除了你我们也不信别人。”谢柔惠低声说道。
老海木点点头。
“是,当初原本也是我的先祖下去的。”他说道,看着谢柔惠,“只是大小姐你和大夫人千万别下去。我去看看情况。”
谢柔惠含笑点点头。
老海木转身迈步,想到什么又回过身。
“大丹主。”他说道,“如果万一我有不测。还请丹主照看安哥俾。”
“我已经说过了,他是我谢家的女婿。我自然会照顾他。”谢大夫人说道。
老海木带着感激低头施礼转身向洞口走去。
站在谢大夫人身后的谢柔惠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郁山藏经的位置已经知道了,山也炸开了,你这老东西还有什么资格来讲条件。
与此同时,安静的谢家大宅外一处门前也响起驳驳的敲门声。
“谁?”
一直没睡的安哥俾立刻机敏的跳起来问道。
“安哥俾,你爹让我来的。”门外有人低声说道。
安哥俾站在院子里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整个人都警惕绷紧。
门外的人听不到动静忽的笑了。
“就说了骗不到他的,这傻小子也不傻。”
“好了那就直接告诉他好了。”
低低的毫不掩饰的对话传进来,紧接着门又被拍了下。
“不是你爹让我们来的,你爹本不让我们来,是大小姐让我们来偷偷告诉你的。”门外的人说道。
安哥俾攥紧了手。
“你爹出事了。”那人说道。
出事!
安哥俾身子一僵。
“我们消息已经捎到了,你信不信去不去我们就不管了。”
那人说道,又看了眼黑漆漆的院落,对同伴一摆头。
“走。”他说道。
二人果然转身迈步,刚走了两步,听得身后咚的一声,他们转过身,看到安哥俾从墙上翻跳下来。
“我爹在哪?”安哥俾不待落稳就冲过来。
…………………………………………………..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谢柔清看着围住门的人们。
“妹妹,你听错了,没有出事。”谢三哥说道,“快回去睡吧。”
“让开。”谢柔清说道,她握紧了拐杖。
站在她一旁的水英将手抬起来对准了谢三哥。
“你个丫头想干什么?”谢三哥吓了一跳说道,“这是邵铭清交代的,让妹妹你不要出去。”
邵铭清?
水英的手一顿。谢柔清亦是一愣。
“是啊,他交代过父亲,让你好好呆在祖宅里,别的事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中。”谢三哥说道。
“什么事?”谢柔清问道。
“我也不知道。”谢三哥说道。
谢柔清抬头看着远处的夜空。
适才的嫣红已经不见了,炸裂的轰鸣声也早已经消退。
夜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适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
“你有没有听到山在哭?”她忽的说道。
山在哭?
谢三哥不由回头看了眼。
“妹妹你不要多想了,没事的,表弟都说了不用担心。”他再次劝道。
“郁山的事。不是别的事,而且他没有跟我说让我呆在这里。”谢柔清说道,看着谢三哥,“所以这话不算数。”
话音落,嗡的一声响,水英手里的一只袖箭直直的射向挡住路的谢三哥。
谢三哥一声痛呼向后跌去。
护卫们都呆住了,看着谢三哥捂着肩头。灯笼下血渗出来。
拐杖声顿顿。谢柔清一瘸一拐的向外而去。
………………………………………
谢柔嘉已经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了,那种心悸的感觉没有再出现,可是她却无法再入睡。
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这家里太安静了。
谢柔嘉猛地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深夜的宅院里灯笼都显得黯淡,谢柔嘉一路疾行,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随着越来越接近谢大夫人的宅院。她的心就越沉。
啪的一声,紧闭的院门被她狠狠的撞开。
“小姐!”院子里值夜的丫头们惊慌不已。看着冲进来的女孩子,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只得统称喊着,“大夫人已经歇息了。你不能进去。”
“让开。”谢柔嘉挥开她们,再次抬脚踹开门。
屋子里安静一片,伴着烛火的亮起。谢柔嘉的心彻底沉入水底。
这间屋子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常常在这里缠着要跟母亲一起睡。眼前的摆设甚至都没有变。
床帐挂着,被褥整整齐齐。
郁山!
郁山!
谢柔嘉只觉得一阵窒息,她用力的吸了几口气,转身就奔出去。
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走的?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吗?
老海木呢?安哥俾呢?
是不是开山了?怎么会开山了?怎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不,顾不得了,这些事都顾不得问了,赶去郁山,快去郁山。
谢柔嘉伸手在嘴边。
尖锐的呼哨划破夜空。
“谢柔嘉!”
周成贞迎面过来,伸手抓住她。
“你听我说。”
谢柔嘉反手抓住他。
“周成贞,是你干的是不是?”她喝道,“你瞒着我们是不是?你把邵铭清怎么样了?”
“他没事,他在那边看着呢,你放心,他会送消息来的,到时候我们再去。”周成贞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害你的。”
他在那边看着呢。
他在那边,看的,是挖郁山吗?原来是挖郁山吗?
他们都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怪不得,她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她是被故意瞒着的。
“没有。”
她的眼前浮现清晨邵铭清的笑脸。
没有。
没有事,一切都好。
谢柔嘉只觉得浑身发软,耳边周成贞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是,不是。
她摇摇头。
那是郁山,那不是算计,那不是功业,人争人斗,与它何干!与它何干!
“你干什么?”周成贞皱眉,“哭什么?说了你放心了,经书是你的,始皇鼎也是你的,这谢家的一切都是你,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我一定会帮你……。”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女孩子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周成贞,滚!”
周成贞一瞬间只觉得一把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烧的他整个人都化了。
说真的,他们在一起好好说话的时候没多少,可以说几乎每次不是以动手开始就是以动手结束,他被她打的几乎断了脖子,断了腿,流过血,眼冒金星站不起来,但是奇怪的是,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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