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惠的嘴边浮现笑意,眼也弯弯,她扔下手里扯下的紫藤,疾步而行。
“母亲。”
她迈进院门就大声的喊道。
屋子里的谢大夫人立刻起身,看着谢柔惠走进来。
“惠惠。”她说道,一眼就看出谢柔惠的精神跟早上不同了。
从郁山回来,虽然谢柔惠竭力表现的若无其事,但作为母亲她还是发现了女儿的不对。
谢柔惠精神很不好,偶尔发愣,被叫到的时候又会带着几分惊恐,就好像受了惊吓的羔羊一般。
她真的是吓坏了啊,怎么能不吓坏呢,如果她知道他们都打算抛弃她,不接她了,如果知道他们认为她不是大小姐,不是惠惠,天啊…
谢大夫人想都不能想这些。
太可怕。太可怕了。
可是她的惠惠是个聪明的孩子啊,就算他们不说,她心里其实多少知道的吧。
所以她不愿意呆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想见她也不想和她们说话。
但现在她看上去好多了,人也精神了,眼里还带着笑。
“累了吧?”谢大夫人小心的问道。如同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唯恐一不小心打碎。
谢柔惠摇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她又看了看屋子里丫头们说道,“我要跟母亲说些话。”
丫头们忙退了出去。
要说什么?谢大夫人有些紧张,如果她质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该怎么办?
“母亲,你不是要和我说说祭祀的事吗?”谢柔惠挽住谢大夫人的胳膊说道。
谢大夫人一愣。
早上的时候的确要和她说这些事,毕竟她现在是谢柔惠,总不能不知道自己前两日做了什么吧。但是谢柔惠却避开了。
现在竟然主动来要听了,这是怎么了?
“我是有点不高兴。”谢柔惠搂着母亲的胳膊低声说道。又抬起头,“不过我不是对母亲父亲不高兴,我是对我自己不高兴。”
她说着低下头。
“我觉得我真没用,才让这种事发生。让母亲父亲担惊受怕,而自己也名不副实。”
谢大夫人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的儿。你不要总是只想着别人,你不用对我们感到愧疚。你也不用愧疚,这不是你的错。”她哽咽说道。
谢柔惠笑着抬头。
“母亲,我这一天想明白了。”她说道,“我不能这样觉得自己没用,自暴自弃,我应该不负母亲和父亲的良苦用心,我要好好做我自己,虽然这次的祭祀不是我做的,但将来我会做到的,我要努力当得起这次祭祀的一切,所以我不能逃避了,我要面对已经发生的这些。”
谢大夫人看着她神情惊喜。
“惠惠!”她喊道,将她紧紧的搂住。
惠惠,惠惠,她就知道她的惠惠是最好的。
她的惠惠有这样的心智,当得起大小姐,只不过是一时的心疾,绝不会是谢老夫人说的,她不是大小姐。
谢柔嘉能做到,惠惠一定也能做的到,而且还会做的更好,等着瞧吧。
“好,来,我告诉你这几天的事,我告诉你祭祀发生的一切。”她说道,拉住谢柔惠,“我们去书房。”
谢柔惠点点头,才要跟着她迈进书房,又想到什么停下脚。
“哦对了母亲。”她说道,“我适才在马厩看中一匹马,我很喜欢,以前为了安全一直不能骑马,现在过了三月三,我就能骑马了吧?”
谢大夫人笑了。
“这还用和我说?”她笑道,伸手抚着谢柔惠的肩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喜欢就拿去。”
谢柔惠含笑点头。
“谢谢母亲。”她说道。
夜灯亮起来的时候,谢大夫人和谢柔惠走出了书房来到宴席上。
黔州路的大小官员们都齐齐的在场,围绕着坐在正中的东平郡王。
谢家的女眷们都坐在一旁的楼阁里,只能远远的看这位郡王一眼,除了谢大夫人和谢柔惠能够出现在男人们的席面上,当然谢老夫人也可以,不过她也有不参加的自由。
谢老夫人自然选择了不参加。
宴席摆在谢家的花园里,正对着湖中心的戏台,在五彩灯光以及水光粼粼的映照下,戏台上犹如仙境。
但当朱砂做的一颗一人高的树被推出来的时候,连仙境都失色了。
“惠惠,你把这棵神树献给郡王殿下,也正式给郡王见礼。”谢文兴含笑说道。
谢柔惠应声是,向宴席正中主座走去,身后四个壮汉抬着神树。
看到谢柔惠过来,在座的官员们都纷纷起身。
从昨天起,谢家的大小姐就将正式走到世人面前,一步一步为接任丹主而准备,作为谢家的未来的丹主,又是谢家的大巫,她当得起官员们以礼相待。
谢柔惠目不斜视,虽然她很想看看四周有没有今日见到的那个男人,但也知道这个场合不能出错。
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在灯火耀眼的主座前停下脚低头施礼。
“殿下,请接受我们彭水,我们巴蜀神明和百姓的谢礼。”她亮声说道,“谢陛下隆恩浩荡,谢殿下不辞辛劳。”
看着这小姑娘像模像样端庄的说话,东平郡王嘴边笑意浮现。
“吾代陛下收下,望巴蜀上下福寿顺遂。”他说道。
这个声音…
谢柔惠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不由微微张口。
整座上灯火璀璨,但再璀璨的灯火在这个男人面前也变的黯淡。
他!是他啊!
原来他是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看着失神惊讶的小姑娘,笑意浅浅。
“谢大小姐,请入座。”他伸手示意。
谢大夫人和谢大小姐的座位就在东平郡王的左右手边,谢大夫人已经走过去了,谢柔惠回过神忙低下头应声是。
“开始吧。”
看着谢大夫人和谢柔惠入座,其他人也纷纷坐下,东平郡王含笑说道。
伴着他的一句话,戏台上锣鼓齐响,曲调悠扬,热热闹闹的开唱了,无数俏丽的侍女飘然而入,在席间如同彩蝶一般飞舞捧上美酒佳肴。
谢柔惠心神不宁握着酒杯。
“小孩子可不能饮酒啊。”
东平郡王的声音传来,谢柔惠微微一抖,她带着几分忐忑看向东平郡王。
“你…”她迟疑一下说道。
却只说出这一个字,又停下来。
东平郡王微微侧身过来。
“我没别的事,大小姐不用多想。”他说道,看着女孩子的面容。
此时他们的距离比那时候几乎脸贴脸要远,但那时候浑浑噩噩的自己看到的面容却不如现在清晰。
灯光下女孩子的面容与浑浑噩噩中那个模糊的面容渐渐的重合在一起。
“我只是要和大小姐亲口说一声谢谢。”东平郡王含笑说道,“仅此而已。”
谢谢…
谢柔惠微微垂目。
“那。”她又抬起头,目光流转,“你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是不是?”
身为谢家的大小姐,在三月三祭祀要到来的时候外出去郁山,还下了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允许,她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玩的吧,而且女孩子下水之后的样子也是不能言与人的。
东平郡王的眼前又浮现那光洁的背部,带着女孩子的青涩,又有少女曼妙的玲珑。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是。”他说道。
谢柔惠的脸上绽开笑容。
“我这不是酒哦。”她说道,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举起了酒杯,“说话算话。”
东平郡王含笑拿起酒杯,修长的手臂伸过来跟她的酒杯轻轻一碰。
“说话算话。”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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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晚上。端午节快乐。我都忘了今天过节了哈哈。(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自得
宾主相欢,夜色浓浓,谢家的宴席结束了。
谢家一众人在门外相送。
“留步。”东平郡王说道。
谢文兴和谢大夫人再次施礼。
东平郡王的视线落在他们身边的小姑娘身上,见他看过来,小姑娘的视线立刻躲开了。
就好像她一点也没有偷偷的盯着他看。
这种神情东平郡王从十四岁就很熟悉了,一直到现在二十岁,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女孩子们偷偷的看他。
能在湍急的河水中救人,能跳出通神的巫舞,但也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啊。
东平郡王笑了笑,转身上马车。
夜色里的驿站灯火通明,东平郡王洗漱更衣卸去了威严,素色的布衣让他多了几分平和之气。
“成贞没回来?”他问道。
“是,在城里的烟花楼。”一个随从说道。
堂堂一个世子爷竟然夜宿烟花楼,就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这样的子弟也是要立刻被揪回来打一顿的,但东平郡王只是嗯了声,就随手拿起一卷书坐下来。
侍女们悄声上前挑亮了几案的灯,又灭了其他地方的灯,和随从一起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浓浓夜色侵染了室内,只余下床边这一团光亮,光亮中那穿着素衣,木簪挽发,神情认真看着手里的书的男子越发的温润如玉,但又显得孤寂清冷。
随从拉上了门,院子里铠甲严明的护卫们一动不动,让着明亮的灯火凭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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