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隽尘坐在轮椅上,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是由低而高地望着,从华音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是一颗乌黑光洁的宝石一样泛着星芒。她有些滞了,联想到前些日子他帮她擦药时候发生的那一幕,顿觉一阵危机感。夏菊说的话历历在耳,她既已认定了李秋狄,何苦再招惹是非?
定了定心神,体贴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坐在窗子前吹一整天的凉风?虽说已经是初春了,但正所谓春捂秋冻,这个时候你应该躺床上好好保暖才是。”
说完,双手绕过他一只手臂,想将他搬到床上去。手指刚触上他的手臂,却听得他闷哼了一声,眉头深锁,似在忍痛。华音收回手,有些错愕:“我,我手劲不至于那么大吧……”
闵隽尘握了握手臂,含糊道:“昨天磨了一天的药,今天手臂有些肿胀……”
华音哦了声,很本能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下一刻又有些疑惑:“你病那么重还去磨什么药?”
轮椅上的青年很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病重?谁告诉你我病重了?”
华音迷迷茫茫地想起小谢发表过的那篇关于爱情的言论,此人说起胡话来根本不必眨眼。顿时怒从中来,扶着闵隽尘上床以后,风卷残云地奔出了房间,正看到李秋狄的伤口上药完毕,立即冲过去拉起他的手就要离开。
小谢十分不舍地追问:“我们家公子爷如何了?你到底好好看望了没有?”
华音折回身,顺手抄起小谢用来敷药的木棍,抵在他的脖子处,压低声音道:“警告你,不许告诉闵大夫李公子今天来过,否则……”想起小谢这人的人品实在不值得信任,又顺手抽走他腰间的钱袋:“要是你说漏嘴,不好意思,嘿嘿,你的钱袋就归我了……”
小谢欲哭无泪:“你简直是土匪……”
华音喜笑颜开地将钱袋揣进怀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路上,李秋狄问她:“你今天约我到黄鹤楼,说是有要事要和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华音望了望开始铺过来的乌云,觉得被搅合了这么一下,她一心安排的天时地利人和荡然无存,再想说那样情意绵绵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应景了。她想,这或许是老天给她的一个启示,兴许还没到她表明身份的时候,于是把准备好的话咽进了肚子里,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李秋狄也笑了笑,很是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被你这么一说,有些饿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去的不是黄鹤楼,是一家隐于小巷中的小酒馆。看那掌柜特意出来相迎的样子,李秋狄应当是这里的熟客了。
刚挑了个位置坐下,瓢泼的大雨顷刻便下了起来,天地相接处像是垂了一张白色的帘幕。在这个节气,倒很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雨。华音坐在栏杆边,伸出手来接了几滴雨水,转头调皮地弹到对面的人脸上,嘻嘻地笑了两声。
这便是她可爱之处。不矫揉,不造作,兴之所至,什么女子的规矩和大防都抛到脑后。
李秋狄抹了抹脸上的水,佯怒道:“你算是第一个敢戏弄我的女子,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
华音眨了眨眼,故作无辜:“你可是正人君子,不能欺负我这手无寸铁的小女子。”说罢,极快地伸手接了雨水,又泼了几滴到他的脸上,笑得肆无忌惮。
看着她玩得那样开怀,李秋狄觉得,自己心底的阴云也被扫得一干二净。他向来自诩心地坦荡,也全心地相信着她,可看到她对闵隽尘流露出关切之色时,还是不由自主有些吃味。
情这一字,有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越是在意一个人,越看不清她的心意。抓住她湿漉漉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李秋狄觉得,自己竟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他顿住,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栏杆外的雨声嘈嘈如弹乱了一曲琵琶,可华音却只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响,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青葱般的指尖颤了颤,她欲哭无泪。
执子之手的下一句,到底是个毛啊?
☆、第28章 逃婚
说巧合便有多巧合,崔岩竟也在这小酒馆中。李秋狄刚说完执子之手,崔岩便踩着轻快的脚步过来了。
华音赶紧害羞地将手抽回来,同时暗暗地松了口气。
崔岩道:“你在这正好,我们和少玄在里头喝酒,你也来。大家是兄弟,有什么事情摊开来说,不用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吧?”
李秋狄迟疑了下,问华音:“你和我一同去?”言下之意,自是不愿违背崔岩的好意。好在华音并不介意,淡淡道:“你们兄弟共叙,我在总是有所不便。我就在这等你,顺便看看雨。”
李秋狄笑笑:“我去去就来。”
他们四人在包厢里头喝酒,华音一个人坐在大厅的外侧,看着窗外的雨时急时缓。一个人吃饭,总是少了些滋味,不过她不想让自己变得斤斤计较,连他的行动也要左右。
十多年的生活让她习惯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时常能领略到这句话的好处。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表哥。
下雨的天气,小酒馆里没有什么人,掌柜也不知道躲哪去了。眼看火炉里的炭快要燃尽,华音试着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一扇门前,却不意听见了他们四人的对话。
“听说华家最近定了一门亲事给华大小姐,对方是个瞎子。同样是女儿,待遇怎么差这么多?”说话的人是苏必欣,话毕又转而问李秋狄,“秋少,你上次去华家不是和大小姐以琴会友了吗?她可有找你帮忙?”
李秋狄似乎怔了一下,才回答:“为何她要找我帮忙?我虽然很欣赏她的雅量,可终究不过几面之缘,连朋友也算不上。”
崔岩笑了笑:“秋少你说这话未免太铁石心肠。好歹,华大小姐也曾为了你要死要活的。”
李秋狄道:“和你们说过很多次,那只是误会。她根本对我无意。”
蒋少玄接道:“她无意又怎么会故意去捣乱你和珍珍的饭局?根本是司马昭之心。你最好也别插手她的婚事,她嫁出去,对你、对珍珍,以及你的朱姑娘都是件好事。”
李秋狄没有反驳,淡淡道:“华大小姐嫁的是瞎子还是聋子,与我何干?除了黎黎,其他女人对我而言都微不足道。”
初春的时节,天气已逐渐转暖,可华音却能感觉自己的手指一节节变得冰凉。
原来,他爱的只有朱黎黎。原来,华音对他,不过是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如果他知道,朱黎黎就是华音,他会不会很失望?
这是她初尝情爱,虽然也曾百般劝慰自己,李秋狄爱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她的身份,可她本质上是实实在在的华家大小姐,她爱上他亦是以华音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能比从他口中得知自己毫无地位更痛苦的事了。
这场春雨下得尽兴,房中的四人也聊得尽兴。李秋狄再出来之时,已看不到华音的踪影。
他找遍了小酒馆上下无果,最后,匆匆赶到医馆。小谢见他折返有些惊讶:“朱姑娘?不是和你一起走了吗?”
李秋狄后悔,他竟从没追问过她住在哪。小谢对此讳莫如深:“真抱歉,我也不清楚朱姑娘家住何处。另外,她最近已不在医馆帮忙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就算你守在这,也未必能等到她。”
诺大一个金陵,他也能遇见她,足以证明他们有缘;可接下来的日子,李秋狄才明白,当一个人有心离开你的时候,即便只是一寸之地,她也能彻底销声匿迹。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难得的好天气,将小谢丢在医馆撑场面,他却要到这人烟罕至的小河边陪她垂钓,闵隽尘觉得,自己也当得悬壶济世这四字了。
华音却心情很好的模样,握着一柄鱼竿躺在草地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谁说我在躲?垂钓是人生一大享受,你懂不懂?”
“你二娘和妹妹正紧锣密鼓地操办你的婚事,这样的终身大事,她们如此体贴地不让你插手,你确实挺享受的。”闵隽尘别好鱼饵,将鱼钩甩进河里,歪在轮椅上开始坐等鱼儿上钩。
半晌之后,身旁的人果然慢慢拉下脸来,露出一个差点要哭出来的表情:“闵大夫,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嫁给那个赵公子。”
闵隽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浮标:“享受人生的时候,就不要用这种表情了,以免我误以为是我打扰了你。”
“怎么会?”华音弹坐起来,“你是我人生中的指路明灯。没有你,我的人生是一片黑暗,哪里有什么享受可言?”
闵隽尘转过头来,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华音眼中一亮:“啥?这是什么策略?钟无艳是哪位高人,你认识的?”
闵隽尘望天吸了口气:“你给我闭嘴!”对牛弹琴!
两人在河边晒了一上午的春光,临走的时候,闵隽尘满载而归,华音赔了一大包的鱼饵。
“闵隽尘,你到底帮我想到法子没有?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嫁给赵公子了。”眼见他提溜着竹篓打道回府,华音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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