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徵笑道,“这个却比我那个还要刁钻,幸亏抽中的是十三郎,否则倒是要让人瞧笑话了”。
温漱流随口吟道,“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落霞”句引自王勃的《滕王阁序》,“风急”句引自唐诗,“折足雁”是骨牌名,“九回肠”是曲牌名,“鸿雁来宾”是时宪书上的话(月令语)。此令刁钻古怪,既要精熟诗文曲牌,又要思维敏捷,即席而出,温漱流却能不假思索,片刻而就,果真不负博学多才之称。
于明雅努力思索了半晌才终于想到了酒底,正要说出来便听得一道温柔的声音不疾不徐道,“敢问温公子,酒底是不是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这却和于明雅想的不一样,于明雅正要出声讥笑,温漱流已开口赞道,“钟小姐果然才思敏捷,正是此句,温某敬小姐一杯”。
于明雅恶狠狠瞪了钟秀一眼,钟秀却只望着温漱流羞涩一笑,根本没注意到于明雅的目光,于明雅更怒,却也只得忍下。
酒令一一行下去,待得流觞杯漂到舒莫辞身边时,靖王妃见那令签上画着一支杏花,用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须共贺一杯,再同饮一杯。”扭头将签扔给了随侍的丫鬟,“怎么做的事,怎的有一支空签?”
丫鬟连连告罪,宛阳郡主心中微动,这令签是她惯常玩的,绝不会有空签,母妃怎会说有空签?
靖王妃又摇出一支,签上却是一只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或新曲一支为贺。”
孟玄瑢听了拍手笑道,“艳冠群芳,说的不错,舒妹妹再有几年可有倾城之姿”。
萧氏面色微白,靖王妃淡淡道,“昔日文昌侯夫人艳动京都,舒大姑娘自然也不会差”。
孟玄瑢赞同点头,又郑重道,“舒妹妹,你每日多吃些,要早些长大才好”。
曲少徵眸色微动,似笑非笑道,“是啊,这副黄毛丫头的野样子说什么牡丹可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舒莫辞回了一笑,“九哥就不怕我令你唱一支新曲为贺?”
曲少徵连连告饶,又陪了一杯酒,舒莫辞这才算是放过了他,看向温漱流道,“久闻十三郎才名,父亲新作了一幅山石新竹图,苦无诗词相配,不知能否求得十三郎墨宝?”
温漱流洒脱一笑,“蒙舒世妹抬爱,敢不从命?”
舒莫辞大喜,“小女代家父谢过”。
曲少徵看的一阵刺眼,随手扔了酒杯,“我有些多了,去醒醒酒,舒妹妹,你不是说有事求我么?来,陪我去醒酒”。
曲少微瞪了他一眼,起身告罪,挽起舒莫辞的胳膊,“舒妹妹,我们还是陪他去吧,否则这个小霸王仗着酒力闹起来,可没人能制住他”。
有长辈在场就不算失礼了,舒莫辞告了罪,随曲少微姐弟出了流波亭,刚出众人视线,曲少徵就愤愤道,“那个温漱流会写诗,我就不会么?要你巴巴去求他!”
“是父亲说想要十三郎的诗——”
“十三郎!你叫的那么亲热做什么!”
舒莫辞怔,“全京城的人都叫他十三郎”。
曲少徵显然听不到她的辩解,愤愤一握拳,“那个温漱流肯定不怀好意,不过一起用了一顿饭,就从舒姑娘叫成舒世妹,谁是他的世妹?”
舒莫辞哭笑不得,真要论起关系来,这京都里谁遇到谁都得叫一声世兄世妹,甚至是表兄表妹,比如俞荨的堂兄娶的就是曲少徵嫡亲的姐姐,论起来自己叫他一声表哥也是能叫的。
曲少微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耍酒疯别吓着舒妹妹!”
曲少徵愤愤嘟囔了两句,曲少微只当没听见,“舒妹妹有什么为难的事,我曲少微义不容辞”。
“舒妹妹找的是我!”
“一边去!”曲少微霸气将自家弟弟挥到一边,“女儿家的事你少掺和”。
舒莫辞朝曲少微感激一笑,“多谢七姐姐厚意,只是这事却是要麻烦九哥的”。
曲少徵甩给曲少微一个得瑟的小眼神,舒莫辞微一屈膝,“请九哥借一步说话”。
曲少徵甩给曲少微一个更加得瑟的小眼神,跟着舒莫辞走到一边,舒莫辞神色慎重,“九哥,莫辞是想拜托你帮着打探一下为何俞国公府会对文昌侯府视若陌路,连莫辞也不准上门,母亲当年的死到底有什么隐情?”
曲少徵神色复杂起来,“此事——”
舒莫辞急急打断他,“当年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杖毙,只剩了刚进府的奶娘,府中老人也大多遣散,如今只有林妈妈一家大约知道一些,只是林家一家是老夫人的心腹,我却是万万不能动的,九哥不必为难,莫辞也不敢求九哥能打探的清清楚楚,只要是当年关于我娘的事情就好”。
曲少徵别过眼神,“好,我替你打听,只是就像你说的,我不一定能帮你打探到所有的内情”。
舒莫辞深深一福,“多谢九哥”。
曲少徵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光凭说的可不行”。
“莫辞说过,日后有机会,莫辞定会报答九哥大恩”。
“也不必日后了,九哥可怜哇,姐妹们耍枪弄棒一个塞一个,却没一个能做得女红,最想要的就是姐妹亲手做的针线——”
PS:酒令方面借鉴出自《红楼梦》
069 疯病
更新时间2015-7-4 21:01:09 字数:2706
“曲解元命人送来一首颂竹四绝”。
舒莫辞手一顿,浓黑的墨滴了下来,坏了一张刚刚写好的字,舒莫辞缓缓将笔置上青花白底的笔洗,“父亲想说什么?”
“曲解元,你少与他来往”。
前世的舒莫辞听了这样近乎赤-裸的话定然羞窘难堪,从此不会再提曲少徵一字,今世的舒莫辞眼前却莫名浮现出曲少徵说唯独少了姐妹亲手做的针线时,调侃肆意下隐隐可见的期盼不安。
重活一世,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却愿意信他,十九岁的状元郎,一路青云直上,到她死时,他已是文渊阁大学士,官拜中书省从二品参政知事,加太子少师头衔,这样的人,能力手腕自是不必说,自己深闺女子,父亲不让自己与他多接触是为她好。
可她更知道这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镇国将军府的嫡幼子,却是先皇时期因通敌叛国而被抄家灭族的抚国公遗孤,被镇国将军收留,并充作嫡亲的孙子抚养长大,在她死前的三年中,他力挽狂澜扶太子上位,并一洗当年抚国公府冤屈,这样的人不会是恶人,她愿意相信他,再者请他帮的忙亦不会与他的大业相冲突,她不过是个没落侯府的女儿,根本没有他能利用的地方,他也没有必要骗她。
“九哥很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嘴角不由就浮起一丝笑来,这样的话几乎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与曲少徵的“私-情”了,不知道她这位最近很热爱扮演慈父角色的父亲会怎样?
舒棣想不到久久的静默后,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半晌艰难开口,“莫辞,曲解元——我文昌侯府门第,不够”。
“父亲知道我为何会与九哥相识?”
舒棣心中一痛,几乎不敢看这个他漠视了十三年的女儿,他以为钟氏端庄大方,他以为钟氏会照顾好她的——
“九哥来文昌侯府是因为《千面观音》被换成赝品之事,而现在父亲口中我与九哥的来往,则是,我求九哥替我查探俞国公府不认我这个外孙女的原因,或者,父亲愿意告诉我,那我倒是不必再去寻九哥了”。
舒棣踉跄起身,慌乱间打翻了书案上的笔架,长短粗细不一的毛笔洒落了一地,舒莫辞定定看着舒棣步履不稳的匆匆离去,这些日子舒棣来春晖阁教她写梅花篆,言辞中提到母亲时语气总是会不自觉的柔缓下来,母亲留下的书稿更是被他细心保存崭新如故,他没有忘记母亲,可他却将母亲唯一留下的女儿视作陌路,让她在侯府孤苦无依,被钟氏母女玩弄于鼓掌之中,最终丧命,还连累了他人……
“姑娘——”
“收拾了”。
缨络小心翼翼将书房收拾整齐,试探问道,“姑娘,暑气大,吃些酸梅汤吧?”
“盛上,去荣乐堂”。
荣乐堂中,舒月浅、舒月泠都在伺候,反倒是钟氏亲生的舒月渺不在,几人见过礼,舒莫辞便吩咐将酸梅汤端上来伺候钟氏喝一些,钟氏无力靠在大迎枕上,怨毒盯着舒莫辞,摇头示意自己不喝,舒莫辞也不强求,笑道,“既然母亲不想喝,那就便宜女儿们吧,二妹妹、六妹妹,都来喝一些降暑”。
舒月浅之前一直巴结钟氏母女,现在见钟氏失势病倒,哪里愿意侍什么疾,被二姨娘强压着才每天过来走走过场,听舒莫辞招呼就笑容满面的过去接了,舒月泠见她如此,也就接过了丫鬟递来的酸梅汤,慢慢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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