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遗愿?”萧袭月问,声音很低。郑橦眼睛看吃力地转了转,看着瓢儿。“我明白了,你放心……”
郑橦的眼珠转向郑舒窈,饱含了复杂的情绪,不是恨,也不是怨。萧袭月体会了一下,才明白。那是忏悔。郑橦会些功夫,若不是他故意,郑舒窈定然刺不中他的。
郑舒窈被侍卫捉着双臂,挣扎着,瞪着血红的泪眼,对郑橦咬牙切齿——“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你去死吧,去死吧!我恨死你了……”
眼睛渐渐没了焦距,在郑舒窈痛恨的声音中,郑橦死了,他睁着的眼睛里复杂的情绪渐渐散了干净,什么波澜都没有。萧袭月从没有看见过这样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质,映照着天空,映照着晁庆宫金灿灿的琉璃瓦屋顶,屋顶上几只自由自在的云雀梳理着灿烂的羽毛,敏捷地飞上天空……
苍白的天空云朵攒动,泄露出一角蔚蓝,泄露出一束阳光,映在郑橦的眼睛里……
☆、第187章 何为上策?
郑舒窈杀了人,被打入大牢。萧袭月看着郑舒窈扭捏挣扎着被抓走,心情并没有多少波澜。郑舒窈没有疯,她刚才只是发了狂。也就是说,她是清清醒醒地杀了他。若不是对他有爱,郑舒窈定然不会包庇那么久。当然,也是因为她当时不知道那黑夜里的男人就是郑橦。
不管郑舒窈有没有爱郑橦,人已经死了,爱恨具成空。
关于册立皇后之事,郑舒窈这一所谓“正妃”的障碍已经扫除,然而又有人提及,萧袭月母亲及外祖母都是入贱籍的奴才,出生不好实在不足以担当皇后之位!
皇后之人选,必须是能匹配得上皇家的高贵之气的!当然,最怕萧袭月当皇后的,莫过于国公府!作为郑氏之母、萧华嫣、萧长文、郑舒窈的祖母辈,老太君可是与萧袭月苦大仇深!萧袭月当上皇后,他们还能落到好吗?何况,她还怀揣着可怕的秘密……
萧袭月将周宇安置在了从前的平津王府上,招了大夫治了伤,可是周宇却一直不愿见她。心知他是爱美之人,萧袭月亦不强求,每次说话都隔着屏风。说不了两句,周宇便不说话了。
“侯爷今日可好些了?”
“回禀娘娘,侯爷也吃饭也喝水,但是总觉得好像没有生气,一心求死似的。”
萧袭月挥退了下人。而今她也不宜常来看他,免遭人话柄。待他伤好些,她也不得不将他重新送回大牢。周宇聪明如此,应当知晓的。他恐怕本没有心思吃那些燕窝人参,只不过是不想与她添麻烦吧。他总是想得很周到。
这么多年过去,周宇竟然还是个孤家寡人。是他的性子,注定了天生的孤寡寂寞。谁也走不到他心里,走不近他身边。可是他这样一个人,竟会为了名利变成陈太后的爪牙走狗,犯下那么多的杀戮。萧袭月一边想不透,一边惋惜……听闻冬萱曾与周宇有过密切走动,或许她能知道一二。可惜,冬萱失踪,现在还未找到……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拜见声音。“参见皇上。”
接着是秦誉的声音:“娘娘在里面?”
“是的,陛下。”
“……”
萧袭月忙整理了脸上的同情之色,免得让秦誉瞧着心生怀疑不悦。这男人不吃醋,只吃人啊!她才转身,就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胸膛,脸上热乎乎的,被弹得后退了一步,又被一双长臂接住。
“爱妃现在办事都要背着朕了?”
秦誉话中带着别样的意味,调侃,又酸。
“陛下风流倜傥、气度盖世无双,何须这般酸溜溜的往自己嘴里灌醋。”
秦誉笑了一声,一点萧袭月的鼻子。“就你狡猾。”
秦誉笑到最后,视线落在那间屋子,冷了冷。秦誉进去看了周宇,萧袭月并未陪同。出来时,萧袭月只见秦誉眉间有些许复杂之色,她亦看不透。
周宇究竟和他交谈了什么?
回宫的路上,萧袭月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秦誉说起了寻找锦夕、追捕秦壑之事,发现了些许线索,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人。他存心要躲,找起来确实不容易。萧袭月没有将秦壑所说的,只有她登上皇后之位,儿子当了太子,做了皇帝,他才会交还锦夕的事。
萧袭月扬了扬双眼,打量着低眉沉思的秦誉。
他的侧脸那般好看,如巧夺天工的雕刻……
萧袭月也想知道,究竟她所付出、所守护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同秦壑那般将她抛弃,会不会见异思迁。她想看看他的态度和表现……
“秦壑可还与你说过其它的话?”
秦誉冷不防的问了这一句,倒是吓了萧袭月一跳。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默了一会儿,萧袭月问:“昌宜侯一定要死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饶他一命?他本性并不坏。”
秦誉叹了叹。“他是陈太后第一佞臣,带人屠杀了秦宏、秦斗两府,又残害了那么多人,郊外那千里荒坟,触目惊心。就算朕有意想要饶恕他,文武大臣、百姓布衣也不会肯。”
他是不得不死。
萧袭月心知是这个结果。“当日若不是他送古画来通风报信,恐怕陛下也难以顺利从胶东脱险。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朕已经答应了昌宜侯,留他一具全尸,葬在城郊荒坟山一隅。”
回到宫里,剑风与颜暮秋再探国公府已回来,正等着向他们二人禀报。他们还带回一个人——一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身子枯槁,神情萎靡,双眼虽浑浊却并不糊涂。
“禀告娘娘,这是从国公府密室里救出来的,似是老太君秘密关押的人质。”
“她一听闻我们是娘娘所派之人,便激动得要跟随来。于是暮秋便与剑大哥一起将她背了出府来。”
老妪颤巍巍地朝萧袭月走进,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渐渐泛上泪花,抖着双手激动得不能自持,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出“吼吼”声。
“你,认识我?”白发如霜,满脸皱纹依稀可辨往日风华。萧袭月瞧着老人,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
老人缓慢地点头,紧紧握住萧袭月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磨损了的精巧荷包来。光看那荷包的丝线,便能看出乃宫廷贵族之物,绝不是凡品,而且年头有些久了。
萧袭月招来了太医看了看老妇,说是喉咙常年被阴湿之气所伤,哑了,调理些日子,或许能够再说话。
萧袭月见与她投缘,便留下了她在宫中照料。这么老的一个老人家,被老太君关在密室里,应当是她知道着什么秘密!
萧袭月派人去调查了老太君的身世来历,颇有些发现。原来老太君竟然是邻国西云大国的郡主,两国联姻赐婚,远嫁而来。老太君走了大半年才走到北齐,本是要嫁给一位藩王,无奈藩王竟突然病死,于是便赐婚给了当时十分得宠的郑国公。
老妇与老太君年纪相仿,又怀揣着西云国的宫廷荷包,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萧袭月正思索着,便听荷旭说:“娘娘,香鱼醒了。”
香鱼上回受了重伤,这段日子都卧病在床。萧袭月去看了一遭,心下感叹。眼下冬萱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有下落。找到她至少还可以问问到底周宇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转机。
香鱼伤势好多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再过两月便能大好。看完了香鱼,江氏竟然领了郑旭升进宫来求见。要知道,眼下国公府与萧袭月的关系是相当的紧张,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来,当是十分不易的。
锦夕失踪了,郑旭升这几月来茶不思饭不想,眼看人都瘦了一大圈儿!闷闷的对着银汉坐了一会儿。外头,萧袭月与江氏说了会儿话。
郑旭升出来,江氏领了儿子打算告辞。江氏还是让丫鬟先领了儿子走在前头,自己走在最后,慢吞吞的,似有话要说。萧袭月哪能不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江夫人与其为过去的事忧心,不如想想以后。”萧袭月目光落在在丫鬟搀扶下远去的郑旭升身上,“旭升这孩子本宫甚是喜欢,夫人教得也很好,不过他年纪尚幼,未来还需要夫人多操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做的打算、该做的安排,还是早些做的好。”
江氏眼睛倏尔闪过一抹惊恐,心知萧袭月是什么意思,渐渐泛上泪意。
“娘娘慈悲,孩儿还小,望请娘娘再多宽限些日子。二爷早已浪子回头,悔不当初。只待国公府里事情再顺一些,时局再稳当一些,他便会坦诚、接受恶果。今日进宫来的目的,其实便是想转达此话,还请娘娘暂且饶过我们一马……”
萧袭月倒是没想到郑二爷会主动说起这事。但看郑建宽对江氏的钟情、体贴,以及对儿子的教养,应当是改了。不过,罪孽便是罪孽,他害死了杨花村三百多口人命的事,是不争的事实!因果循环,种了恶因,就要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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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越来越近,关于皇后人选的确立又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应当是郑舒窈这事彻底激起了国公府的反抗决心,花了重金、调用了所有关系,抵制立萧袭月为后。
早朝完毕,秦誉路拂了袖子,气冲冲地出了晁庆殿。陶公公小心伺候跟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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