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吃饱了,放回摇篮里,又闹起来,真是让人不可开交。秦誉虽嘴里说得严厉,但是行动却是骗不了人的。他亲自抱起儿子,稳稳当当的。小东西在他结实、精壮的怀抱里,显得弱小而需要他的保护。秦誉哄了两句,便发现了真正的原因所在,对着一旁的两盒桂花头油皱眉:“这臭熏熏的东西哪儿来的?”
荷旭忙解释。“是郑妃娘娘捎来给娘娘的。”
“我不是给了一大箱子进贡的胭脂水米分么,怎地还用这些劣质的头油。若是你不喜欢那些贡品,我便另外寻人给你做就是,用这些对身子不好。”秦誉本就对萧袭月对他殷勤关心视若无睹的行为,很不满!不过,这回他是真的冤枉她了。
“殿下,您可冤枉娘娘了,娘娘还没用呢,只是顺手放这儿的。”
秦誉嫌那桂花香气太重,熏得慌,让荷旭拿去丢了。荷旭方转身便看见了郑舒窈立在门边惨白着脸:“郑妃娘娘怎地还没走?”
郑舒窈几欲咬破了红唇,紧攥着拳头走了。刘妈妈忙跟上去。才走出萧袭月的院子,郑舒窈便没忍住眼泪,哗啦而下。刘妈妈忙轻着声边跟边安慰。“娘娘,方才老奴便扯了您的衣袖,让您快走。一看那势头,您就是讨不了好的,平津王那眼珠子早被萧侧妃那狐媚子母子给勾了魂儿了,哪里还看得见您的好。”
郑舒窈泣不成声,含泪咬牙。“我就是不甘。就要看他究竟要如何待我,要将我无视到什么地步!”
刘妈妈着急叹气。“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方才的情形,是一眼就能看出平津王是被萧侧妃吃得死死的了!咱们,只有从长计议,隐忍到了时机,再发作。娘娘您要忍住啊。”
刘妈妈捏着手帕给郑舒窈擦拭了眼泪。郑舒窈微微咬了牙关,又是难过又是恨:“奶娘说得对。只要萧袭月还在,我永远都不可能过得好……”
她得到的一切,都该是她郑舒窈应得的!
一瞬间,郑舒窈的心口集聚起前所未有的恨意。
忽然,郑舒窈、刘妈妈主仆二人注意到身后有混乱急促的呼吸声,这才双双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婢女,铃兰。
“娘、娘娘……”铃兰见听到了主子说的秘话,冷汗如雨下。她们竟然要谋害萧侧妃!
郑舒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儿,忽然笑了出来,拉起铃兰的手儿握在手心。“铃兰,本宫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姑娘。既然你现在跟了我郑妃,我便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好好干……”
……
第二日傍晚,天色将暮,王府里的红灯笼渐渐点亮,一盏一盏,映着院子里的雪,红白相映,甚是美丽。
这一方宁谧的院儿里,水井口冒着氤氲的水汽儿。打水的一双仆人将桶往水井里一扔,扑腾打起来的水桶里,竟发现了一方女子用的绣花手绢儿!两人伸着脑袋往井下一瞧,差点没吓个半死!!
此时天光半明半暗,映照这井里一团花花绿绿的衣裳,以及乱发,隐约可辨……是个溺死的女人!
“啊!不、不好了,死人了,水井里死人了!!”
“来人啊——”
惊叫划破宁谧的傍晚,布上一层悚然!恰好,秦誉晚归回来,正好撞见此事。萧袭月也闻声赶来,两人几乎同时到了。
溺水的丫鬟被捞了起来,花颜已经失色,身子冰凉。
“是铃兰!”荷旭最先认出来。“殿下,娘娘,这是郑妃娘娘身边的铃兰!”
荷旭方才说完,郑舒窈便到了,对着地上已经溺死的铃兰惊了一声,哭出来。“铃兰,是铃兰……今早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就……”
郑舒窈悲伤含泪,双颊惨白,倒在刘妈妈怀里。
☆、第168章 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成老管事夫妇来一瞧已面色惨白、绝了气的铃兰,差点晕过去!
“苦命的兰儿啊。你年纪轻轻,怎地这么早就、就死于非命啊……”
“再过半年,她就当回乡下嫁人了呀……怎地偏生在这个当儿遭了祸事啊!”
郑舒窈、刘妈妈这才知道,原来铃兰是成老管事的侄女!主仆两人暗暗对望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刘妈妈擦了擦泪珠儿上前查看了下铃兰的尸首,心痛道:“今儿个一早,老奴让铃兰去打点新鲜的水来,煮萧娘娘送来的好茶。结果铃兰走了便没回来,我们只当是她突然遇到了什么事给耽搁了,没想到竟是……”
“奶娘,你莫要过于自责,天灾人祸谁能算得清楚呢。只怪上天太无情,让铃兰遭了这横祸……”
郑舒窈含泪的悲伤话音刚毕,成老管事便忍不住出声——
“铃兰向来办事仔细,而且又会凫水,断然不会这般凄惨地落井溺死!”这一番话,成老管事是对着郑舒窈主仆说的,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秦誉和萧袭月面前:“求殿下做主,查明此事,给可怜的铃兰一个公道!”
看了盖了白绢儿的铃兰一眼,秦誉将成老管事虚扶了一把。“放心,若是真有杀人凶手,孤王定当给铃兰一个公道。”
成老管事心下已经是有怀疑,知道所怀疑之人身份特殊,不是可能为个下人偿命的主儿,因此得了秦誉这句话,心下一面因铃兰之死悲伤难抑,一面因家主的公正感激涕零。哪怕是不能以命偿命,至少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让侄女儿枉死!
“老管事且放心,铃兰是我的丫头,我郑舒窈定然不会让铃兰不明不白的死了的。”郑舒窈、刘妈妈二人面色白了白之后,也上前去扶成老管事的老妻,可是那二老并不领情。
郑舒窈伸着手扶了个虚空,颇让人尴尬。
铃兰尸首被抬走,秦誉立即吩咐了人负责调查此事,五日之内必出个结果来。
年关将近,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让原本平津王府表面上的宁和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的前兆……
好在平王府上有十余口井,少了这一口并不碍事。待井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夜色已经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晚膳后秦誉先是去了书斋,与包括白靖宇在内的五个门客商讨了一番当下的时局,才起身往萧袭月的院子去。临出门,白靖宇叫住了秦誉。
“殿下请留步。”
“白兄还有何事?”
虽如此问,但秦誉已猜到白靖宇要说什么。白靖宇略有些难言一般的迟疑,顿了一会儿,才说出来。“本是殿下的家务事,但靖宇恬颜自觉与殿下有些故交,是以多嘴一问……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窈儿?”
秦誉略沉吟之后,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我曾同在文曲殿中读书,曾在老太傅那儿学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身不正,家不齐,家国便更不要提。她犯了何罪,便以何罪处置,若是清白,也断然冤枉不得她。”
白靖宇了然,虽然心底因着旧日情谊和对郑舒窈的歉疚感,不愿看见她被惩罚,但……活生生的一条命,若是就这样算了,确然是昧着良心了。只愿,此事真的不要与她有关系才好。
秦誉走后,白靖宇最后一个离开书斋。此时,回廊里除了稀疏的两排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的红灯笼,已少见有家奴行人,越发显得廊柱屋檐高阔恢弘。
白靖宇负手,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想着郑舒窈的事,一边想着明日与昌宜侯周宇的相见。他曾经几番相邀周宇,都被拒绝了,这回有萧袭月出马,才得以成功,看来这昌宜侯确实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平易近人之辈。
先帝的宠臣,太后的宠臣,曾经遗世独立、不问纷争,俨然是个温柔的善人,而今却杀人不眨眼、满手鲜血,背负一身骂名而无动于衷。这样一个男人,而且还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让他如何不好奇?
刚好走到回廊转角处,白靖宇便听闻一夹杂了些许哀怨的声音在身前——
“靖宇哥哥。”
抬头来,白靖宇看见郑舒窈的瞬间,心下微有一叹。方才还想着可能不是她所为,而今她出现在面前,不是心虚,是什么呢……
“郑妃娘娘。”
听到这声郑妃娘娘,郑舒窈眸子一暗,哀怨之色浓了浓,吸了吸气儿后又将一切神色都掩藏了起来,扯出个浅浅的得体笑容,略有些无奈。“你既然叫我‘娘娘’,那我再那般唤你,岂不是不得体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娘娘何须如此介怀。”白靖宇淡淡道。
“那我让你叫我‘娘子’,你便会叫么?左右不过称呼罢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郑舒窈又没能管住心中的怨,从唇角和眼神里露出几丝来。
“娘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白某便告退了。天寒地冻,郑妃娘娘还是早些回屋子歇息吧。”白靖宇从郑舒窈身侧跨步离开,却被郑舒窈突然伸手抓住了袖子,紧紧地,攥在她手心。她斜过脸来瞪他:“你们对我便是这般无情?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里,厌了弃了、有了别的喜欢的女人了,就对我不屑一顾、恨不能一脚将我这绊脚石、扎眼刺踢开、拔掉扔了!”
两行眼泪流在郑舒窈脸颊,是她长久以来埋在胸腔的控诉。
“郑妃娘娘何必钻牛角尖?岁月不停往前,人来人往,过去的总会过去,该来的人还是会来,何须耿耿于怀非要与时间作对,让自己痛苦,又不甘仅仅自己痛苦,而将心中的苦楚加诸于无辜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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