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训黑着脸不语。
徐知询瞧了他一眼,淡笑道,“大哥生什么气,该着急上火的是梁帝不是。”
徐知询又安抚了一阵,徐知训的才渐渐的消了火。
“大哥,我们的死敌另有其人。”
徐知训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提起这个人,他便如骨梗在喉,不除不快,只是这次派出的死士皆如死沉大海,杳无音讯。
“知询,你说的徐徐图之,又如何了?”
徐知询面有疑惑地摇头,他机关算尽给徐知诰下了三年的□□,时至今日,按说早该毒发身亡,不知怎么的那徐知诰却是没事人一样,真是令人费解。
徐知询冷笑,“冬至时,我们以吴主的名义召他,他必返江都,我们到时在下手。”
徐知训点头,到了他们的地盘上,眼皮子底下,保管教他插翅难飞。
徐知询想起一事,道,“前些日子,蜀王把枢密院事毛文锡降为茂州司马,把他的儿子司封员外郎毛询流放到维州,家产充公,又把他站弟翰林学士毛文晏贬为荣经县尉,把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瘐传素降为工部尚书,却升了他的本家弟弟瘐凝绩,让他一个翰林学士承旨暂管内枢密院的事情。可叹那毛文锡在蜀地颇有名望,却落了个那么下场。”
徐知训冷笑,权力倾轧,本就无常,若不能做那人上之人,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父亲终究太过心慈手软,若是我作了主,岂会容别人骑在头上。“
他想起徐温的话,杨氏在江都气数未尽,还不是时侯。
朱瑾这时来到,徐知询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不久,吴王下旨召各地刺史节度使团练使入京,准备在冬至那天晚上,皇宫设席大宴群臣。
临近冬至,江都西城门和南城门前的雪地被马踏得溜平,不断有人马进城。
这些人武将居多,皆是骑马远行,但也有少数人是士人出身,一行马车扈从。
两队人马在南门口相遇,一方是镇海节度判官陈彥谱,一为舒州刺史彭彥章。
“陈大人先请。”
“彭大人先请。”
两人谦让了许久,那彭彥章骑马,便告了罪先行了一步。
陈彥谱转身正要上马车,却见官道上马蹄声响,一队人马的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那一队人皆是未着盔甲,却皆是背脊挺直兵刃整齐,秩序井然,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官兵。
其中一骑,那人年纪轻轻,面容又生得俊气得仿佛儒生,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凉薄,虽然衣着简朴气势内敛,但一群人第一眼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陈彥谱身边的裨将刘信并不识得他,只在心里猜度着这么年轻不知是哪一州的官属。
陈彥谱看得清楚,赶紧整了整衣冠,跑到了马前深施一礼。
“二公子。”
那人看了他一眼,脸上带了些笑意,“不必多礼,一起进吧。”
陈彥谱连道不敢,请那人先行,那人也不哆嗦,道了声谢,便领着人马先行进城了。
刘信见陈彥谱态度,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陈彥谱的官位不低,若对一个年轻人如此恭敬,口称公子,那若不是杨氏一脉,那必是徐相的几位公子之一了,而排行第二的,就是徐温的养子徐知诰了。
徐知诰领兵多年,善于指挥又骁勇善战,他以为必是个高大英武气宇轩昂的汉子,没想到却是个俊得不得了的小白脸模样,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徐知诰?”
陈彥谱果然点头,顿了一下,又告诫道,“以后,你见到徐知诰,要跟见到大公子一样尊敬。”
刘信似懂非懂,徐氏的继承人不是徐知训吗?
陈彥谱和刘信一行进了城。
他们这些官员虽然在地方驻守,但是在江都都有自已的宅院,带的随从也不多,倒也不必去驿馆。
只有刘信是地方上提拨的将领,在江都并无房产,陈彥谱去了兄长的宅子,刘信觉得宅子小拥挤,便去了驿馆。
刘信发现徐知诰一行却没有回徐府,也在那里。
刘信心想,看来徐知训与徐知诰不和的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驿馆里空荡荡的,几天下来,除了刘信,也只住了徐知诰一行和右都押牙王祺。
刘信本想拜见徐知诰,却一直都没有看到他出屋,来回进出频繁的却只有一位冷峻俊俏的少年和一个面容粗豪的中年文士,他上前套了两回近乎,才打听出那少年叫穆宜,而那个文士叫宋先生。
徐府来人请了徐知诰两次,却都被告知徐知诰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直到冬至的傍晚,他才再次见到徐知诰。
徐知诰一张脸苍白了许多,眼窝凹陷,脚步虚浮,似乎病过一场。
刘信过去请安,徐知诰神色疲倦,点了点头,道了句是镇海军的刘信啊。
刘信只是五品官,却是不够级别进入皇宫夜宴的。
不过冬至这天,与岁首并重,热闹的地方可不少,他也落不了冷清。
他跟人打听了,这江都最著名的活动有好几项,帝明堂祭祀鬼神,夜咏坊酒会,都是极为热闹的。
刘信听了便往夜咏坊酒会的地方赶去,到了才发现实际是个文人才子以诗会友的聚会,到处都是吟诗作对卖弄风雅的酸文人,只是那酒的品类繁多,他也舍不得走。
-
他品了好几种酒,意犹未尽。
却听得有人说,“这冬酿酒是一种米酒,里面还加了桂花酿造,配着这卤牛肉吃,极是美味。”
这大堂里嘈杂无比,可这清脆娇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了压了其他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他的耳朵。
他不由得望向那说话的少女,那少女满面的朝气,青春明媚,令人眼前一亮。
身旁还围坐着几个女子,三个梳妇人头的年轻女子,看起都是官宦人家的媳妇,还有一个少女与说话少女年纪相仿容貌相似,另外一个穿樱桃红披风的少女容貌美丽楚楚生姿,还有一个侧头背向着他戴昭君帽的女子。
他正要转移目光,却见那戴昭君帽的女子转过头来,他刹那间就呆住了。
他发现自已匮乏的语言实在无法形容,那女子大概比那两个少女大上一两岁,娥眉如画秋波流转,一张绝整的俏脸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他惊叹,天底下原来真的有那种一顾倾城的人。
“紫真妹妹真是行家。”
“大嫂,你看,四姐姐又取笑我。”那叫紫真的少女依着一个年轻的妇人撒娇。
那两个长得象的少女正是紫真和蕊怀,那两个年轻的妇人正是她们的嫂子伏氏和尤氏,还有有余氏,另一个少女是任梨姿,而戴昭君帽的正是任桃华。
冬至如大年,江都旧俗,这天连闺阁女子也不被限制,可以抛头露面。
而卢氏想着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皆在皇宫夜宴,便也不拘着她们,随她们出来。
一年之中,就这么彻底的放了回风,莫说是紫真和蕊怀,便是余氏、伏氏和尤氏也是格外的畅快。
“就要这个吧。“伏氏提议。
几个人落了座。
任桃华上午时只吃了一碗赤豆糯米饭,这时也觉得腹中饥饿,照着紫真的说话,一口卤肉一口冬酿的喝着,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夜咏坊大堂空旷,这时却已是坐无虚席。
除了文人才子,还有些平时鲜见的闺阁女子妇人,那些才子们见有佳人围观,俱都打点了十二分的精神卖弄文采。
紫真和蕊怀虽不太擅吟诗作对,但是身为从小就受教育的闺阁小姐,鉴赏力还是有的,见那些文人各显其能,便在一边品评着,倒也还算中肯。
“这其中有陆钧吗?”
尤氏只是随意一问,蕊怀她们却是四下搜索起来。
任桃华觉得头有些作痛,其实陆钧已回汀州,临走时托人给她稍了一纸信笺,说明正月以后才会回来,除此之外,并无赘言,附了一首七言诗,那首诗看起来只是吟咏风雪,可是才子诗词高妙,推敲起来隐藏的意味就多了,但都是浅淡的意思若有若无,这样却已让她坐立难安。
余氏见有些人格外注意她们这一桌,便提议了离开。
却正中了紫真和蕊怀的下怀,她们还想去看祭祀呢。
余氏本欲反对,却不好拂了小姑子的兴致,便到另一桌跟任子信几个商量,任子信几个人正酒酣耳热聊得正起劲,也不知听没听清,就说去吧。
她们便乘了马车往城外而去,城门每晚戌时紧闭,因今天特殊,不但没有宵禁,□□门也延迟到子时关闭。
她们饮了些酒,一路上都有些上了酒劲,晕晕的,有些兴奋。
出了城不远就是帝庙,她们下了车才发现,这里才是普天同庆,依然人头攒动,不同于夜咏坊都是一些才子佳人附庸风雅,这里什么人都有,无论百姓人家,还是达官富户,都带着祭品,点香献供。
她们看了一会儿献祭,开始时新鲜,后来就觉得千篇一律,便出了帝庙。
帝庙外面也挑了不少的夜灯,赤灯白雪,亮在夜色里,分外的温暖。
门口摆摊的延伸出了老远,卖吃的,卖香烛供品的,还有卖孩子玩意的,什么都有。
因为人潮汹涌,她们几个走了不多时就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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