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有宗族支撑着才能坐稳的,不是靠一己之力就成的。
一般的事,族老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皇帝个面子,可皇帝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宗室成员,那就不能姑息了。
所以,当天晚上,宫中的‘奉先殿’里,供奉着楚家列祖列宗的香案前,一排排的先祖挂像下面,昌平帝挨个磕了一遍头,挨个悔过一遍。
奉先殿里有专人看守着,任你是皇帝也不给面子,少一遍也不行。因此,等到都完成的时候,昌平帝一把年纪也累得晕头转向,几乎爬不起来了。
太监们不敢去搭把手,只好给皇后送了信儿去。可皇后也不敢在奉先殿里摆谱啊,她坐在哪儿愣愣地想了老半天,忽而一笑,转身带人亲自去了萧贵妃的寝殿。
“呜呜呜,萧妹妹,这可怎么办啊,圣上这把年纪了,可受不得这般罪……
呜呜呜……平日里,圣人待你最好,你可不能见、圣人遭罪不救啊,呜呜呜……”皇后拿着帕子捂着脸,看不到她究竟哭没哭,可不管怎么说,后宫里都知道了,皇后是来求萧贵妃来了。
萧贵妃扭着帕子,心话,这么在意圣人的身子,你怎么不去?谁不知道奉先殿轻易去不得,这不是把她架火上烤么?
装腔作势!可萧贵妃再气也不能真骂皇后,只能忍着怒气,送走了她。
“母妃!现在可怎么办?”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几个皇子哪有不知道的,尤其是未到成年的几个小皇子还住在宫里,此时,八、九、十三位皇子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赶紧跟萧贵妃商量。
“能怎么办?皇后这一路过来,连遮掩都不遮掩,现在宫里哪怕是一只臭虫都知道她来求我了。
事成了,是她舍了面子的功劳;事不成,那是我的面子不够,而她也尽了力了。里外她都没有损失。”
“可是,奉先殿……”九皇子急切地看着他娘,那地方擅自闯进去可是大过!
萧贵妃摆摆手,“你们都不要担心,娘不会脑子发热的。”
她唤来宫娥,去了钗环首饰,换了身简单的衣裙,整个人倒显得更清雅了几分。又让人上了一碟子酱牛肉硬吃了,再饮了几口烈酒,最后吃了松香像口糖去了酒味,这才摇摇地扶了宫人的手,往奉先殿去了。
托圣人的福,萧贵妃的寝殿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因此离奉先殿也不算远。
她走十步便跪下磕个头,如此一路到了奉先殿。看守的侍卫早瞧见了,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还是公事公办,没有圣人的命令,不可擅入。
萧贵妃松了宫人的手,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如朕亲临’的御牌,守卫瞪大了眼睛,互相对视一眼,立时都跪下奉旨,萧贵妃才挥退了宫人,自己进了殿中。
奉先殿的宫人见有人进入,立刻沉着脸上前阻拦,萧贵妃如法炮制,宫人瞧瞧趴在地上昏沉的昌平帝,到底不好对皇帝太狠了,只好呵斥了萧贵妃一声,让她先跟先人请罪,然后才准许她去扶圣人。
萧贵妃整肃了衣襟,端端正正地在各个画像前挨个跪了一遍。要知道,以往她作为贵妃可是根本没这个资格的。
不过这祖先人数不少,叩拜一边着实不轻松,起身后也是天旋地转了半天。萧贵妃扶着柱子缓了半天才好了。
“陛下!三郎!呜呜呜……”萧贵妃跪在昌平帝身边,又是拉,又是掐,才把昌平帝给弄醒来。
“你怎么来了?”昌平帝眨眨眼,半天才回过精神来。看着一身简素的爱妃,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要是不来,今晚你可怎么熬过去?呜呜呜,三郎,你怎么那么傻啊……”萧贵妃伏在圣人的肩头呜咽。
昌平帝一把捂了萧贵妃的嘴,小声警告,“不许在祖宗面前放肆!”然后又低声呵斥道:“你喝酒了?”香口糖再好,酒味也不会一下子全没的。
萧贵妃闻言含着泪,抬起脸来调皮一笑,附在昌平帝耳畔道:“不光喝了酒,我还吃了一盘子牛肉!不然,我早累昏倒了,哪里还能救你 ?傻样!”说着还剜了昌平帝一眼。
昌平帝顿时浑身又酥软了……
看守的宫人简直恨不能瞎了,你们俩个这样说悄悄话真的好么?
赶紧走吧!
“咳咳!悔过完了可以出去了!以后不得再犯!下次进来可要打板子了!”这是规矩,代表先人,必须要说这一句的。
萧贵妃见好就收,赶紧扶了昌平帝,两个人趔趔趄趄地走了……
后宫某个寝殿里,灯影中坐着一个女人,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贱人,这都能便宜了她!”
第二天清早,宫里拉出一大车的碎瓷片……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教子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头小野兽,只是大多数人限于教养,把这头小兽牢牢关在心里,一旦有机会放出来遛遛,那也是非常长精气神的。
人的天性爱自由,压抑久了,难免会变得性情暴戾或阴郁,适当的放放小兽还是很符合健康的。
京城最尊贵的女人们难得放纵了一回,除了个别人还担心后怕,多数人都是满面红光,饭量大增,声音响亮,走起路来都轻快了许多……
这些八卦街头巷尾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用特地去打听,也能听到几耳朵。
不过,这件事的影响并不仅于此。
这天放学,适哥儿迟迟未归。
石初樱见到了时间,还不见儿子的身影,便唤来了侍电,“沿途去寻寻,再到学里打听打听。”适哥儿不是没轻重的孩子,这时候还没回来,也没遣人来报信儿,指不定是遇上事儿了。
不过侍电还没走到宗学,就遇上了从小松林里出来的适哥儿主仆,侍电见他们也没什么异常,便不多问。
适哥儿回来说遇上几个学里的同窗,多谈了几句,石初樱也没再问。只是随后几天,适哥儿都会比平时回来的晚些,而且,有时候袍子还有些脏污痕迹。
石初樱便招来东驰询问,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自打第一天起,便有一伙人,每天等在小松林里,专门跟适哥儿过不去。
这片小松林紧挨着宗学,适哥儿上下学每天都要经过这里。平日里这片小林子还算幽静,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学生爱在这里寻了石桌凳下棋,也有人来练剑或吹笛子什么的,不过,小孩子们更喜欢约在这里打架,差不多每天都有那么两三波。
第一天是挡道儿,隔天是丢鞭炮,再一天是放蛇……结果,适哥儿统统不怕,还倒算回去,今天已经是过了第五招了。
“适哥儿怎么说?”石初樱也觉得有趣了。
东驰拱手道:“小少爷说,闲着也是闲着……”
这倒像是她儿子说出来的话。小孩子打架不奇怪,不打架才不正常呢,石初樱不怕儿子吃亏,真打不过也是本事不够,勤学苦练就是了。
“都是谁家的孩子?为的什么?”打架总有个名目的,就是抢玩具也是个由头。
“为首的叫楚鹏,是康王爷的孙子。说是给他爷爷报仇的。”东驰翘了翘嘴角。
这倒是能理解了,石初樱知道,康王爷挨了顿女人的拳脚,如今还在家养伤兼躲羞呢。
不过,到了晚上,石初樱还是不顾儿子的抗议,把小儿剥光光,细细检查了一回,见除了一两处青紫,并无什么妨碍。本来还想揉揉捏捏的,可儿子不干!
适哥儿慢慢往炕角挪,他夹着腿,一手捂着前面的小雀雀,一手遮着后头小屁股,全身都羞红了,扯了嗓子喊:“爹爹快来救命啊,娘、娘亲把儿子看光光啦,爹爹快来!”
儿子大了一点都不好玩儿了!石初樱继续哄道:“好儿子,过来娘瞧瞧,看看骨头打坏了没?”
“没有,才没有呢,儿子功夫好,他们不是儿子的对手。”适哥儿后悔,自己应该更小心些,一点伤不能有才对,免得娘检查。
适哥儿如今住在西次间里,跟正房只隔了正厅而已。楚溆正靠在引枕上看书,听着儿子的挣扎声,只是含笑扬了扬眉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手上的书卷。
“嗤!”石初樱好笑地一指头把儿子戳翻,“就你这小身板儿,娘还不稀罕看呢,全身也没有几两肉!”说着,还瞟了一眼儿子的小雀雀,心话,还没指头大,有什么好羞的。
被他娘如此鄙视,小小少年的心都碎了,适哥儿一拍胸脯,大声道:“谁说没有几两肉,儿子正长个子,以后就会壮了!”
只是这一拍不要紧,忽然觉得下头一凉,低头瞧去,顿时哀嚎起来:“娘,你耍赖!你偷看!”
“行啦,行啦!你是娘生的,早看光无数回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取了套里衣丢给儿子,“穿上吧,娘有事跟你说。”
石初樱跟适哥儿说的是去南外海的事,“南边是没有宗学的,你要是想留下上学也行,你姨父和几个叔伯都会照顾你;要是跟着爹娘走也行,自己想想都带哪些人,哪些东西。想好了列个单子,最迟后天要交给娘。”
适哥儿顾不得许多,钻进被子里,三下两下把衣裳套上,这才觉得浑身自在了些。
他嘻嘻一笑,“师尊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又不会跑掉,想读总是有的,行万里路的机会却难得,嘻嘻,儿子愿意跟着爹娘多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