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么大的动静,要说不是地动,连驿站的人自己都不相信。所以,这事的结论最后自然是发生了小范围的地动。这也不是没有过的,尤其是他们驿站年久失修,禁不住震动也是有的。
至于如何结论楚溆才不在乎。
既然发生了地动,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余震,驿站里的人忙着四下安顿;而为了安全,楚溆思索了片刻,当即决定连夜启程。同时,瞧着驿站确实困难,他以夫人的名义捐了五十两金子作为修缮之用,感动得驿站上下人等直呼遇上贵人了。
石初樱发出讯息的几个瞬间,无名道长就感受到了徒弟的召唤,这在以往十几年里很是少见。自打他这个徒弟练功第一次突破后,还几乎没有这么急切地召唤过他。
无名道长飞身赶了过来,人还没到就感受到了徒弟身上气息浮动,虽隐隐压制着,但也只能维持短时间的。
无名道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必然是大事。他当即几个跃身倏然立到了驿站的院子里。
“徒儿!”
石初樱听到师傅的声音,立时涌起一股委屈来,她对爹爹点点头,打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便一闪身来到无名道长跟前。
“师傅!”石初樱的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她对爹爹的感情是深,可真个论起来,她的十几年人生里,绝大多数是跟着无名道长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父女,也胜似爷孙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花猫了?”无名道长已经察觉到了石诚的气息,却仍是不急不缓地打趣徒儿。
“师傅……”石初樱奔过去,抱住师傅的胳膊,把头顶在师傅的肩窝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了自己儿时的‘自私’,也为了不知名的恐惧。
“哎呀,师傅可没来得及带换洗衣裳,这件哭湿了且得自己蒸干了才能穿……”
“师傅真是……你徒弟都难过死了,您还这样。”石初樱拱了拱脑袋。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你儿子在肚子里学着呢。”无名道长捋着长髯,“你们父女团聚合该高兴才是,怎么弄得走火入魔了?”
“……”石初樱想了想,咬牙跟师傅说了。虽然她还是觉得很羞耻。
“你呀!”无名道长一指头弹在徒弟的头顶,成功地让石初樱捂着脑袋跳开来,朝他瞪眼睛。“这有什么!你也不想想,你拿二十岁已经成家立业之人的眼光去衡量一个奶娃子,我看啊,你才真该羞耻呢!”
“二岁小儿,脑壳上的缝隙都还没长严实呢,更别提脑子了。一般的孩子是不会记得两三岁时候的事的,长大后能记住四五岁时候的事已经算是了不起了。
何况,你饿了哭,要吃奶也是本能。你瞧瞧树窝里的雏鸟,哪个不是一直张着嘴不停要吃的,哪管雌鸟已经往返捉虫精疲力尽了呢?
不是它们有意如此,实在是幼崽的本能。你那时候也不过是只幼崽罢了!”
石初樱琢磨了下,好像也是啊。
她倒是记得小时候满山撒欢儿,看见一窝窝的黄嘴小鸟齐齐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叫个不停。鸟爹和鸟娘总有一只不停地飞出去带回满嘴的虫子,喂给小鸟。可那些小鸟简直像个无底洞,添不饱似的……
她还跟师傅认真说过这个事儿,鄙视了小鸟。还是师傅说,幼崽要成长,必须如此。鸟爹娘也是这么过来的。
“别胡思乱想了,敢把我徒孙给连累到,我可不饶你。”说着,无名道长令了石初樱去打坐,好好梳理一下气息,自己给她护法。
……
半个多时辰后,后面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石诚被楚溆安排的人服侍着换了衣着,旧的打了个小包袱仍旧带着,上了特地腾出来的一辆马车,而石初樱则被无名道长护持梳理好自己的气息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玉竹带着丫头们寻了合适的地方,帮着夫人更换了宽松的衣裳,又重新梳理了头发,整顿好了才服侍着她往马车上去。
而这工夫楚溆忙着安排启程的各种事情,可心里还是不放心石初樱的。不过又一想,他家樱樱自小是被无名道长带到大的,想来不论心里还是功夫上都能指点她。不说是他,便是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丈人只怕也差着些。
而石诚也不放心如此有破坏力的女儿,正挑这车帘看过来,只见一个仙风道骨、长髯飘飘之人正带着女儿走来,不由大吃一惊:这道人可不就是当人度走樱儿的恩人么!怎的十几年了不但没见老,反而更显年轻了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石家
因这一番临时变故,车马启程少不得重新安置,石初樱虽打坐了一些时候,不过无名道长还是不放心,要看着她继续在车上梳理气息脉络,所以,石初樱也临时换到了楚溆的大车上;而楚溆原本还打算从旁随扈,不过无名道长摇了摇头,倒是不必了。
不过楚溆也有主意,他心思一转就有了新的打算,既然不能照看樱樱,那跟老丈人联络联络感情总是没错的。而且,先前明显老岳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樱樱的发作给打断了,正好趁此机会他先探探。与其樱樱听了难过,还不如他这个女婿尽尽心。
楚溆安顿好石初樱和无名道长,自己又张罗着弃马乘车,要与老岳父通车,让人准备了各种男人用的茶水点心,和路途上消遣的棋具和书册等。
正当楚溆站在车外跟老岳父说话的功夫,就见南风收里拎着一个四肢乱踹的小家伙从不远处经过。
小家伙眼睛滴溜溜地尖,正往马车方向看过来,正恰见到打起帘子在车里说话的老先生,当即大喊救命。
“先生,先生救我!有人要吃小孩子啦……”这小东西一气干嚎,气得南风腾出手掴了这小子一巴掌。
“呵呵呵,这就是我那个小伴当,让他过来我瞧瞧。”石诚微笑着招招手,南风瞥了主子一眼后,拎着小家伙来到马车前。
“老先生……”小家业一落地就扑过来,看清楚大马车里坐的人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老先生,就抹起了眼泪,“老先生,你做大官啦?你要回家了么?”
每年老先生都是秋天走,他跟着老先生好歹能混上大半年的温饱,如今老先生突然提前走了,小家伙不由为自己的肚皮担心了起来。
石诚探身把他抱上车来,对楚溆道:“这小家伙是这里一户姓梁人家的,也是个命苦的。
他爹出门做生意遇上土匪没了,她娘受不住也跟着去了,只留下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前年听说老太太身子开始不大好,冬天没熬过去走了。这家子也再没别人了,由保长带着着左邻右舍帮着办了后世,只这孩子却吃起了百家饭。
他们家就在桥头不远,爹爹摆摊子的地方离他们家倒近,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常抱着他到柳树下玩耍,我和他倒有些眼缘。
这两年过来这边儿,我见他整天跟小乞丐们混在一起很是不堪,虽我也勉强温饱,倒也不至于让他饿肚子。别的不说,这半年总还是能照管一下的。”
楚溆早前听南风说过他老岳丈和小乞儿的事,他还当这孩子真的是个小乞丐呢,照这么说,这孩子竟还是个正经人家的。这倒是不能随便给抱走了。
“这么说,他叫梁家业?”楚溆问道。
“嗯,这个名字还是他祖母托我给起的。小家伙自幼失祜,只望他将来有家有业,一家和乐。”从小没了家的孩子,可不就盼着以后有个温暖和乐的家,有份儿可以奔前程么。
“既如此……”楚溆到沉思起来,老岳丈显然是不忍看着小家伙衣食无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与关照,眼下显然也不想让这小家伙一下子失去着落。
可这么小的孩子给银钱也守不住,说不定还因此丢了小命。在他们府里给他一个活路也不是不行,只是么……
楚溆抬眼扫了南风一眼,南风连忙回话到:“根骨一般,倒是够机灵,有眼色。”
“嗯。”楚溆点点头,对老岳父道:“既是岳父和他有些缘分,小婿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合适不合适?”
“你且说来。”石诚摁住小家伙的拱出来的手脚,示意女婿继续说话。
“这孩子留在这里只怕也是前程难断,倒不如让他跟着岳父,教导个三五年,作个随身的小厮或者跟前跑个腿儿倒是可行。
只一来这孩子是良民,咱们不能随意带走,二来入府伺候也要签了身契才成。将来有了出息或者自己赎身或者放出去,依然是平民身份。也全了岳父的一片心意。
只这样的事儿,一来还听听这孩子的意思,二来还得在当地找个保人,左邻右舍出面做个证,并在官府立了字据才好。到底是为了这孩子,总不能把好事办坏了,免得被人说咱们逼良为贱就不值当了。”
不然,万一将来有人逮这些小事攻讦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石诚点点头,如今他自己能力有限,女婿肯出手相助自然是好的。可他也不是糊涂人,想女儿、女婿如今的地位和府邸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没有身契,白养一个孩子也没这个道理。
“家业,你可听到眼前这位将军的话了?你自己怎么想?是跟着我,还是凑些银子给你支应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