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樱挑开车帘,只见有些曲折的街道两旁堆着积雪,不时有孩童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玩耍,见到有车马经过还抬头注目,胆子大的还点一个炮仗丢过来炸响,好在他们人小力微也丢不多远,而将军府上的车马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不然还真容易惊了马闯下大祸。
这些孩子,实在过于顽皮或者说需要大人仔细的教导,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去请了洵大爷过来!”石初樱吩咐跟在她车旁扈卫的侍风,侍风一催马向前小跑而去,不一会就带了楚洵过来。
“弟妹!”楚洵从迎亲船上就见识过这位的手段,对石初樱这位弟妹简直再佩服不过了。
“洵大哥,还有多远的路?”石初樱挑了帘子问道。
“弟妹跟着五弟叫我四哥就好,这里过去再转一下,大约还要一刻多钟。”
“那,四哥,我想着咱们这么多人一下过去,反而不好控制,不如我先去把漫姐那边打点一下,等后面的人到了施展也少些顾及?”石初樱是觉得昨天丫头跑路的事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干脆直接些。如果漫姐不好,身边又没人,反而不利于行动。
楚洵略一想倒明白了,拱手道:“辛苦弟妹了!”
“有没有身手好的能带路?”这样她省些事。
“弟妹稍等。”楚洵带了缰绳跑马向前,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精干的护卫过来,“侍书才回来,让他带你去。”
石初樱已经出了马车,和侍书眼神一对,侍书脚下一点先是几个闪身没了踪影,石初樱紧跟其后,身影轻旋更是如同一缕青烟掠过再看却无处寻踪。
石初樱跟着侍书熟门熟路的到了一座三进宅子的围墙边。不远处是另一家的围墙,两墙之间的夹道不宽,还长了几颗大树,如今正是光秃秃的时候,只有几只老鸹窝筑在灰蒙蒙的枝丫间。
这一带人家围墙都不高,只到石初樱的下巴处,越过围墙还能隐约看到里头乱糟糟堆放的一些破烂。
侍书隐身在一株光秃的老树旁,两指含在嘴里打了个轻轻的唿哨,很快,一个灰暗的身影出现在围墙里边,来人是见过石初樱的,他朝石初樱和侍书点点头。
“先带夫人去见漫姑奶奶!”侍书传达了楚洵的命令,别的事主子没交代的他们不能擅自作主。
那护卫也是认得石初樱的,或者说楚洌和楚溆手下的人就没有不认得自己主子的,这是扈从最基本的。他也朝石初樱点点头,一招手,石初樱轻盈盈一跃过了墙头。石初樱落下身来,听得前头的屋子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倒也不担心只紧随着那护卫七拐八拐悄悄摸到一处院落旁。
“这里是漫姑奶奶小跨院的正房后头,院子守门的两个婆子是蒋家的,小的没打晕她们,怕来往办事的人发觉。漫姑奶奶安顿在西屋,中间是堂屋,东屋是蒋林和侍妾的住处。
小的早上潜进来查看过,漫姑奶奶似乎中了慢性毒,人很不好,昏睡的时候多,身边总有人看着,也不是咱们府上的人。夫人进去要当心些,里间外间有时候都有人在。”
石初樱挑眉,这蒋家想干什么?!给儿媳妇下慢性毒?还让妻子住西屋,男人跟侍妾混在东屋?混账东西!
石初樱一摆手,让那护卫隐身,自己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小跨院。
她立在正房后面放开眼力扫视一遍这小院,果然,院子门口坐着两个磕瓜子闲话的婆子,屋檐下还站着两个衣着还算周全的丫头,不知情的人光看着院子也会觉得还算周正的。
石初樱想了想,一转身朝东屋走了过去,她站在后窗边,里面的一切都在眼前一般。
只见一个容貌清秀可人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桃红缎子小袄,腰间系着一条油绿的裙子,头上插了几只珠钗,一脸不怎么如意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
这时帘子一挑,门外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一碗甜羹,愤愤道:“姑娘,厨房里说年下忙着,银耳莲子羹来不及做,只有这赤豆红枣羹也很滋养的,给您先凑合着。奴婢气不过跟她们争了几句,回来晚了。”
那女子丢下手里的活计,嫌弃地看了看那碗羹,道:“搁那吧,我呆会子再吃!”
见那小丫头放了托盘,她忍不住骂道:“哼,这家子里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是个白皮儿黑馅的,一肚子坏水,小的窝囊又好色,一个个抠唆的要死,我就是个没见识的也知道,连银耳都吃不起的人家,还充什么大户?!”
“死人牙子也是个生个儿子都不带把儿的!就这等人家还说什么高门大户?我呸!也就骗骗那些二百五!”她的骂声渐高起来。
“姑娘小声些吧,让老夫人听见可没好果子吃!”丫头劝道。
“你放心,那老不死的坏东西把这院子看得跟鸟笼子似的,哪有人这个时候过来。黑心烂肠的,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坏事做多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得多瞎了眼,才会把自家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春桃我是身不由己被卖来的,可那头那个,听说可是皇城跟前儿的人家的,可你瞧瞧,如今被作践的连我都不如!可见也是个黑心的!”
丫头凑近一些,小声说:“奴婢听说昨天有个陪嫁跑了,今天一早各处都在查人口呢,那边的人都给圈到一处去了。就怕再跑了人!”
“不跑等死啊!当我不知道呢,那老妖婆下了一锅迷魂汤,把那几个主仆一窝给药倒了,这下可不就由着那老妖婆作践?”
那丫头听了小心翼翼地瞧着春桃姑娘道:“我那天瞧着姑娘好似赏了那丫头一串小钱儿……姑娘,你不怕……”
那春桃顿时竖起眉眼,压下声音道:“不许胡说!”想了想又道:“还有谁看见了?”
那丫头摇头如拨浪鼓道:“奴婢见守门的郑婆子看了过来,拿身子挡了一下,她再看不见的。只姑娘为何帮她?”她头往西边一扬,朝春桃问道。
“哼,你把嘴巴闭紧了,不然我就把你卖窑子里去。”
威胁完小丫头,她又骂道:“啐!这样的腌臜人家,我还不稀罕呆!我出身不好给人家做妾也认了,可做妾也分个人家!就这样的下作人家,还想让我给他们生孩子?姑娘我还不惜的给他们生!
就他们家,没个好种儿,养出来也是下作玩意!
我还指望有个好孩子将来安稳度日呢,耗在这种人家,在那老虔婆手底下,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宁愿给个土财主做妾,吃香喝辣的,也不给这样黑心破落户做妾!她要逃出去,将来她承我一个情儿,指不定我也能离了这黑窝!”
“那,姑娘记得带上奴婢!奴婢在这儿呆着也害怕!”小丫头苦苦哀求春桃。
“算你有眼光!真有那天我带着你就是,不过,你要是背了我,我撕了你!”春桃挑眉瞪着小丫头道。
……
主仆俩小声咒骂一番,石初樱刚要转身离开却脚下一顿,就听得句:“……下作的老虔婆!穿着人皮,处处人前摆个体面样儿,背地里霸着儿子不撒手,还装模作样地给儿子娶媳妇纳小星。
说出去谁信?见天大半夜的敲儿媳妇门……
二十几岁的男儿,哪个用当娘的洗澡擦背?要不要还抱怀里吃奶啊!呸,没得恶心死人!……”
她骂了一通,消了气,嘀咕道:“唉,这次要是还逃不出去,白白浪费我二十几个大钱!你可不知道,从那老妖婆手里弄出几个钱多不容易……”
此时她还不知道,就因她舍了二十几个大钱,不但救了她自己和这小丫头一命,更是如愿当上了土财主家的妾,真的过上了吃香喝辣的生活。
正所谓:一念之善,景星庆云。
石初樱听到这里简直比吃了只癞蛤蟆还恶心,转身摸向西屋去。她向里扫了一眼,轻轻一挥手,一扇北窗无声息地粉碎成末,她顺着风轻轻一跃,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前头还隔了架屏风,屏风后面摆了一张架子床,靠床的绣墩子边坐了一个婆子正跟屏风外头的一个说话。石初樱两指一弹,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咕咚、咕咚连个婆子都没了声息。
石初樱擦了擦手,转身往床上看去,不由蹙起了眉头,只见一个枯瘦的女子正昏沉沉睡着,只石初樱也看得明白,那不是正常的睡觉,而是陷入药力控制的昏沉。
这女子脸上盖着厚粉,一双眼似闭非闭,也蹙着眉头,头发整齐地梳着,一丝不乱,衣饰也算整齐,屋子里除了淡淡的药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见这蒋家还是做了准备的。如果真是不知所以的人来看来,可不就信了‘只是生病,吃了药在歇息……伺候的人不精心,不服管教挑拨离间等等’这样的假话?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石初樱轻轻上前,一指点在了那女子的额间输了些精气给她,很快,那女子勉励地睁开了眼睛,眼珠微转了转,警惕地看着石初樱。
石初樱见到这双典型楚家人的眼睛,朝她竖起一个手指,让她噤声,又指了指两个昏倒的婆子,轻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是漫姐?!我是楚家的,我们很快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