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知道的,陛下他不肯见我!”
“陛下想见谁就见谁,妹妹来找本宫,又是何必呢?”
她顿了顿,凝眉说道:“陛下他不肯见我,姐姐自然知道是何故。即便陛下再怎样讨厌我,可是妹妹肚子里却是陛下的骨肉,陛下当真能狠心不去管吗?还望姐姐三思!”
她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冷笑一声,说道:“妹妹可是在威胁本宫?”
她垂头,不言不语,看似温柔无害,实则内心早已有了定数,仗着自己怀有身孕我不能将她怎么样!原本心中气急,却想着若是真的生气,那岂不是着了她的道,随了她的愿?这样一想,便笑道:“罢了,妹妹的心思本宫也能理解,只是在这宫中仍然是陛下说了算,陛下想见谁就见谁,并不是本宫能够左右的。妹妹今日也不必如此,且回去,本宫自会斟酌,将你的请求转达给陛下。”
她蹙眉,似是不信我所说的。也难怪她不相信,换了谁也不曾会信,她已经背叛我,我却还会帮她。见她有疑问,我便说道:“妹妹大可放心,既然本宫答应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她定定的望着我,将信将疑,却还是起了身,向我行礼,说道:“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
她走后,春儿向我靠拢,说道:“娘娘,您是真的要答应她?”
我颔首示意,春儿急切道:“您好不容易才与陛下消除隔阂,有必要为了她再起祸端吗?”
我再次端起茶杯,笑道:“这就要看陛下如何去做了!”
春儿不明就里,但见我坦荡的神色,她心下便也安了几分。待到夜晚来临,夫君从朝堂上回来,我便将白日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然而他听了却没有任何反映,自顾自的要去批阅折子。想来既然答应了苏苏,定会为她要一个答案,没想到,才走近夫君身侧,他已经将折子猛然掷于地上。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样子,我从地上将奏折捡起,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上他的双肩,柔声道:“陛下是怎么了?这样生气?”
“这个李善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瞟了一眼那折子,上面写着杨宪,心下便已明了几分。我替他揉捏着双肩,笑道:“陛下息怒,李先生实则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难免会办错事,陛下还需要多多担待!”
夫君颓然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我带给他的舒畅感,他握上了我的手,说道:“秀英,也只有你能让朕平息下来!”
“陛下,凡事也不可多听外人言,需得多方面仔细考虑才是!”
“秀英,你不明白,朕好不容易将这江山打下,各自封侯拜相,而他们居然不想着为大明朝做贡献,只知道互相争斗!朕着实烦心!如今,唯一能够信任的也只有你了!”他这样说着,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回握着他的手,给他温暖的回应,“陛下,既然知道他们是在互相争斗,又何苦烦忧呢?倒不如先去歇着,这里就交给妾身打理好了。”
“这等小事,交给内侍就好了,何苦累了你,你还是随朕一道歇着去!”
看他今日心情不畅,想来若是我不陪着他,恐怕他又会睡的不安稳了。我知道他的疑心病又犯了,总是无端的去怀疑别人。虽然知道他是情有可原,却不免还是为他的做法所不悦。整日里派着探子四处探听,虽说可以随时知道这朝中大臣的一言一行,有些祸端可以提前预知并防范,然则终归是弊大于利的。
看着他睡着了,却是睡的极其不安稳,心中不免还是会痛。坐到了九五之尊,又能怎样,这朝堂的事情怕是比当初打天下时的汹涌有过之而无不及。
轻轻地探头下去,在他的额头上一吻,他呻吟了一下,将蜷缩的身子放松,手在身侧摸索着,在摸到了我的手之后,他紧紧地抓着,这才疏开了眉头,安然入睡,只是这手上的力道却是一刻也不能放松。无奈中,我复又躺下,伸出手隔空画着他的面部轮廓。这一夜,再无话。
夫君的苦恼我自是知道,打从一建国开始就着手北伐战争,好不容易消停了之后,又忙着制定恢复生产和生活的政策。然而,外患才稍微缓和一些,内争却已然开始。
为首者则是李善长和刘基。李善长在开国后立刻被封为宰相,并加封公爵,洪武三年,又被封为韩国公。李善长也算是开国的第一功臣了。因为开国之后夫君一共只封了六个公爵,其他五人分别是徐达、常茂(原本是常遇春,因着常遇春死了,便让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李忠、冯胜、邓愈。这五个人都是血里火里拼出来的一代名将,而且李善长还是公爵中唯一的臣。就连汤和都未曾被封公爵,可想而知他在夫君心中的地位。
相比较对于刘基而言,他也为夫君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只被封诚意伯,仅是个伯爵。而他的俸禄也是伯爵里最低的,年俸只有二百四十石,而李善长是四千石,多出刘基十几倍。
在外人眼里或许很不解,为何同样都是功臣,差别待遇却如此之大。然则,我早已将这些看透,在打天下的时候,李善长一直都在做着后勤补给和政务办理,这些事情繁琐,不好做,还容易得罪人,夫君嘴上虽然未说,心中却是记下了。若是将刘基比作张良,李善长就是萧何。
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因为李善长是夫君的同乡,对于乡土观念很重的夫君来说,自然会对他偏袒几分。夫君曾经还有意将国都定在凤阳,却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是以凤阳才没有被定都。
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刘基不愧有刘伯温的称号,料事如神,从龙湾之战到救援安丰,凡是夫君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凡是夫君没有想到的,他依然想到了。而且,他的这些决策不仅仅是安民之策,全部都是权谋之策。相比从他劝夫君不要去救韩林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夫君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有时候我也颇为感叹,刘伯温一世英名,却不如汤和,与夫君从小一起长大并共同入伍打天下的汤和尚且知道示弱,他却未曾料到这一点。这样的人才,作为皇帝的夫君断然不会容许。
李善长这个人外表宽厚,实则心胸狭窄,若是有谁会和他过不去,就一定要解决对方。这点,从我们初次正面交涉的时候我就已经知晓。只是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他也不能奈我何。
李善长最喜专权,然则刘基看不过眼,便与他一争高下,成了对手。夫君十分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却也是由了他们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洪武元年的时候,双方已经有了第一次的争斗。
夫君建国之后仿照元朝的监察机构建立了御史台,刘基的官位是御史中丞,也就是言官的首领。说起言官,却不得不提。
言官,顾名思义,就是说话的官,简言之就是骂人的官。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在中唐之後,御史大夫多缺,御史中丞为实际上的主官。而宋代御史为寄禄官,不理御史台事,监察事务实际由门下省给事中、拾遗等官充任。金、元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并置,而御史大夫不理御史台事,仍以御史中丞为主官。是以,到了夫君这里,依旧以御史中丞为主官。
言官人员颇多,权利也极大,由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物要处理,是以整天就到处巡查,不是去兵部查吃空额,就是到刑部去查冤假错案,办事的官员见到他们都非常害怕。
言官权力极大,看到谁不顺眼,可以立刻弹劾。他们全是饱读诗书之辈,骂人也有典籍来历,出自某点某条。如果你书读得少还以为是在夸你,真正应了那句骂人不带脏字。
不仅仅是其他部门的官员见到言官会心生畏惧,就连夫君也不例外。如若夫君做的哪些事情不按照规矩办事,言官也会出来指责。一直到夫君亲自向他们道歉才可以。
言官权力如此之大,是以第一次的斗争中,刘基颇有优势。
这是由一个叫李彬的人引起的,他是李善长的亲信,由于犯法被刘基抓了起来,在查清罪行后,刘基便决定将他处死。那时,夫君恰巧不在朝中,李善长则去找刘基说情,但是刘基却未曾买账。不仅如此,刘基还将此事告知夫君,夫君大怒,命令立刻处死李彬。
然而事有凑巧,这封回复恰巧落在了李善长的手中,他虽然怒不可遏,却也不敢隐瞒,为了救自己的亲信一命,他便找到刘基,讲了一个借口,说京城很久不下雨了,刘基熟知天,此时不应该杀人。
李善长老奸巨猾,明知刘基深通天之道,还以此为借口逼刘基妥协,只是刘基再次未曾买账,回答他,杀李彬,天必雨!
李彬被杀,彻底激怒了李善长。天公不作美,李彬被杀很久之后都未曾下雨。夫君一回来,李善长便煽动很多人攻击刘基。夫君心中清楚这其中的曲折,是以并未曾为难刘基,但是刘基却知道,由于这次的攻击,他在朝中很难待下去,便在当年的八月,告假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