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招降是在察罕总兵围益都的时候,江淮都为之震动。夫君派使者与察罕通好,察罕派张昶和马合谋从海路到江东授官职。才刚到,察罕遇刺的消息也传来了,夫君立即杀掉了马合谋,不授官职。之后夫君为了补救这次的突发事件,便另外遣了使者与王保保通好,然而派去了使者之后,王保保便将使者留下,并且对于夫君给他的七封信皆不作回应,对于夫君派遣的使者也不予理睬。
夫君写给王保保的七封信,我都有幸读过,可谓是苦口婆心,仁至义尽。从来都没有见夫君对哪位敌军将领如此看重过。但是王保保就是不为所动,是以夫君对他的行为及其不解。面对元朝即将覆亡之际,王保保居然还能够强支撑着不投降。夫君对王保保着实无奈,却又及其爱惜,曾经在宋濂所作的《朱元璋奉天讨元北伐》中曾经说道:“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
夫君曾经派遣了两名降将去招降王保保,一个是王保保派去守益都的魏赛因不花,此人姓李,名也叫保保。他是察罕的助手之一,曾同扩廓一同攻打益都。他是王保保留在山东的重将,在明朝大军的攻击下,在洪武元年就投降了。后来夫君派他赴塞北劝降王保保,却不料被王保保毒杀了。
另一个则是割据关中的李思齐,也在洪武初年投降了明朝。夫君也派他去漠北与王保保通好。起先王保保对李思齐的态度还比较好,“待以宾礼”,不久就派骑士送李思齐回国,到了边境,骑士说,主公(王保保)有命,请留一物为别。李思齐说,我远来无所齑。骑士说,那就留条胳膊。李思齐心知这断然是免不了的,便断臂与之。在返回的时候,还未到家,就应经死了。
王保保将这两名叛将加说客,毒死一个,另一个卸了胳膊,可见他将自己的立场表明的再明显不过。
有了这两人在先,王保保的态度又强硬不堪,如今,他的妹妹自然也不是那样好屈服的。是以,心中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这次北伐虽说没有成功,夫君看似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却知道,这次的失败在他心中依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楚,是以,他非要想尽办法招降王保保。
没过多久,樉儿来了,看他稚气未脱的脸庞,真不知道给他找个妃子,他会如何作响。今日的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暗纹衫子,头顶还戴着双龙贯珠的发冠,怎么看都不到适婚的年纪,可是夫君做的决定又不能更改,几番犹豫要不要开口,终是问道:“樉儿,母后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不知道你……”
话才说到这里,樉儿已经自己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胳膊支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问道:“母后,您有什么话想对儿子说就直说!”
看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禁笑了,或许身为帝王家的孩子,都是如此的,便说道:“樉儿,你父皇说近日里要为你选一位妃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樉儿一听说要为他选妃,立刻来了兴致,忙问道:“母后,皇兄才成婚就要为我选妃了?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是和太子妃一样有些五大三粗的感觉,还是和皇兄喜欢的那个民间女子一样,柔弱似水?”
听着樉儿一连串的问题,我都有些头脑发懵,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连着太子喜欢的民间女子他都知道。但是对于他的提问我又不得不回答,只好说道:“樉儿,母后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子,所以也无从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
“哦!”樉儿略带失望的淡淡应了一句。
“不过,母后知道她是王保保的妹妹。王保保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那么他的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听是王保保的妹妹,樉儿顷刻间又重新燃起了兴致,他说道:“王保保我知道,听闻他在战场上相当厉害,和徐达将军有得一拼,那他的妹妹,应该也很勇猛!”这样说着,他还抚摸着自己尚未长出胡须的下颌若有所思。“她的性子应该也很勇猛,不错,倒是很符合我的口味!”
听了樉儿的话我不由得笑出了声,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樉儿,你小小年纪,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以你的年纪,还不到成婚的时候。母后同你父皇讲了,会将那女子接进宫来,你们好好培养感情,待日后你们长大了,再完婚,就像太子与太子妃一样,你看可好?”
樉儿听了,兴奋地眼眸中都散发着光亮,“真的吗?太好了,这样说来,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我浅笑着回答他,“对呀!”
岂料樉儿并没有顺着我的话回答,他又问道:“那皇兄何时会迎娶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呢?最近皇兄一直魂不守舍的,我想,他定然是在思念那女子!”
樉儿这样一说,我不由得又蹙起了眉头,原本想着他们才成婚不久,过些日子再迎娶侧妃,哪知道,元儿的心思这样轻易的就被看了出来,若是再不迎娶,怕是元儿还会认为我这母后言而无信。
这日,夫君才下了早朝,我便去御书房寻找他。他才下了早朝,听说是我找他,心中颇有诧异,便急忙迎了出来。但见他朝服还未离身,就匆忙而出,知道他必定以为我有什么急事在找他。虽说元儿迎娶侧妃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是若真的不当回事,于情理中又着实说不过去。若是身为一国之君,这件事情在夫君身上则小,然作为一个父亲,这件事情又是分外急切的。
我对着夫君盈盈一拜,说道:“妾身参见陛下!”
夫君忙将我扶了起来,说道:“秀英不必多礼,急着来找朕,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吗?昨夜也没见你提起!快坐下说,别站着了!”
我便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看他急切的眼神中带着询问,我便说道:“陛下还曾记得妾身与你说起过关于太子侧妃的事情吗?”
夫君颔首,回道:“朕记得,怎么了?”
“那可否请求陛下尽快下旨,让那女子入宫?”
夫君略一沉吟,说道:“太子才大婚,就迎娶侧妃,朕是怕太子妃一时之间情绪上无法接受!”
我忙跪下,对他说道:“妾身有罪,望陛下恕罪!”
夫君见我如此,慌忙将我扶起,说道:“秀英,你这是为何?你能有什么罪?”
“妾身在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前曾经亲口对太子妃说过侧妃的事情,太子妃也同意了。这件事情没有经过陛下,让陛下担忧了,这不是妾身的罪过吗?”
夫君一怔,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了开来,“朕当是多大的事情呢,这件事情朕怎会怪罪你呢,说到底,太子已经有了正妃,其他的一切都不打紧。只是若是让朕下旨,怕是会伤了太子妃的心,不若就交给你去办,依着侧妃的礼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不要太热闹了,毕竟只是个民间女子!”
我知道夫君还是介意那女子的身份,只是因着我求他,便不再计较而已。得到了夫君的首肯,我做起事来便也不再畏首畏尾,当下拜别了夫君,就要回寝殿。夫君看着我急切的模样,忍不住连声叹息,说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连太子都不如。
听着他的话,我着实有些失笑,只好承诺他,事后一定亲手做了桂花糕与他吃,他这才微微兴奋了起来。
原本想着径直去了太子的寝殿说给他听,让他高兴高兴,却又想到他们夫妻二人,新婚燕尔的,这样去了,反而再说另外一个女子的事情,又怎能让太子妃不伤心呢!虽说太子妃也做了妥协,我却也不能不顾着她的感受。
派宫人去召了元儿,我便坐在寝殿中等候他。不大一会儿,太子便来了,自打成婚后,这也是第一次见他,但见他身穿紫金丝线绣袍,头上一顶白玉冠,衬托的他醒目耀眼,竟也是愈发的有了帝王之貌。只是无端的脸上有着一丝落寞的神情。他这番神情,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却不知道太子妃看到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太子见到我之后忙躬身行礼,“儿子参见母后!愿母后金安!“
我浅笑着对他说道:“太子快免礼,这多日不见,可还好吗?”
太子恭顺的回答道:“回母后的话,儿子很好!”
我颔首,笑道:“那就好,快坐下来!”正说着,宫人便已经为元儿搬来了椅子,元儿便坐了下去。
“太子新婚燕尔,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总感觉到你有些不开心?”
太子并未曾言语,半响之后说道:“母后,儿子很好!”
“唉!”我叹了口气,说道:“母后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母后答应过你的事情是不会食言的!”
听我这样一说,太子灰暗的眼眸亮了亮,说道:“母后,您……真的吗?”
我笑着点头,说道:“母后的话还能有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