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日后有什么打算?”我的声音近乎哽咽,却不能暴露出来。
“娘娘,日后臣定当归隐山林,不再出仕,望陛下安心、放心!”
“先生……”他欲离去,我忽然叫住了他。
他背对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等待我开口。“先生一路顺风!愿这有生之年还能够再与先生相见!”
他没有答话,只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抬腿离开。地上的水洼沾湿了他的衣袍末端,每走一步,那深色的印记便会向上提一分。
走了大约十步开外,他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我,对我深深一揖,然后又起身离开了。
在雨中,他的马车声咕噜噜的一直响,慢慢地消失在迷雾中。刘基走了,回了乡下。我忘不了他走时的那一揖,是代表什么?感激吗?或是其它的情怀?我不懂,因我不是他的知音。可是我想,如果有缘,有生之年一定会再见到的。
“娘娘!”春儿开口说道:“您身子不好,莫要在这雨中待的太久了,还是回去!不然被陛下知道您私自来送刘先生,怕是会不高兴的!”
我点点头,说道:“好!回去!”我一闪身进了马车,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再次响起。才走了一段路程,就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是谁人,竟然这样着急?
马车也恰在此时停住,随后,马蹄声远去。车夫敲了敲横杠,春儿便将手伸了出去,一封信便塞了进来。定是方才那马蹄声,我连忙拆开,只见里面写着“有缘自会相见”几个大字。我心中一阵喜悦,是刘基送来的!还说不是知音吗?除了刘伯温,还能有谁会有如此计谋!
刘基走后,杨宪失去了他的帮助,很快就被李善长所带领的帮派排挤,本人性命也不保,被胡惟庸找个借口杀掉了。
对于杨宪的死我感到很悲痛,亦感到无可奈何。说起来,杨宪曾经也是一路追随夫君,立下了不少功劳,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是我的能力有限,保得了刘基却保不了他。对于胡惟庸我对他知之甚少,据闻他也一直追随着夫君,只是我几乎没有在夫君的奏折上见过他的名字。这次,他突如其来,并且还是被李善长所推荐。听刘基说此人也很有本事,只是未到时候,可是无端的,却是对此人没有任何好感。
杨宪死后,胡惟庸被夫君封为中书省参知政事。
洪武三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在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刘基走了,李善长垮了,杨宪也死了,而胡惟庸却忽然之间从人们的视野中走了出来。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年之内,依旧是大小事情不断,却再没有如同洪武三年一样,发生了那么多惊天动地,震动朝野的事情,几个孩子也逐渐长大,看着他们四个的模样,越发像夫君,除了元儿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息之外,樉儿和棡儿竟是微见勇猛。棣儿还小,整日除了跟在几个哥哥的身后玩耍,就再无任何显山露水之处。
或许因为元儿是长子的原因,夫君对元儿总是偏爱一些。而对于棣儿,夫君则没有像其他几个皇子一样,显现出那样浓厚的亲情。虽然棣儿长得很像夫君,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实际上他的长相更多的遗传了苏苏,小小年纪,容貌在几个兄弟中都是出挑的。或许睹物思人,夫君看着棣儿,会想到苏苏,是以不会特意靠近。
棣儿年纪虽小,却也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每当夫君出现的时候,其他几个皇子总是会在夫君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夫君看着他们也只是哈哈大笑,眼中甚是宠溺。而棣儿却总是默默地扯着我的衣摆,定定的望着眼前那温馨的一幕。
每当这时,我总是会将棣儿搂在怀中,好言宽慰。我不想在他失去了母妃之后,父亲不看重的同时,还要饱受没有亲情的苦楚。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父爱,棣儿总是特别粘着我,竟是比樉儿和棡儿还要粘着我。
父子之间的感情淡薄,我虽极力撮合,却最终总是败下阵来。事情已然这样,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事情发展,也许,等棣儿再大一些以后,比他的哥哥们出色,夫君会对他另眼相看!
洪武五年,龟缩了两年的元军终于再次向明朝伸出了触角。他们四面出击,趁明军后撤,又占领了东自吉林,西至甘肃、宁夏北部的广大地区;他们以这些要塞为根据地,不断向明军进攻,还使用最为让人讨厌的游击战术,你打他就跑,你走他又来。
在这种情况下,夫君与他的将领们开始采用何种方式对付元军。在应对方法上,又出现了分歧。包括徐达在内的大多数人赞成进攻,一次性解决元军,而也有人反对。反对的人就是夫君,还有已经离开的刘基。
曾经刘基还未曾离开的时候,夫君就与刘基讨论过这个话题,刘基认为以元如今残存的部队依旧还有很大的实力,而且最重要的是王保保还活着。至于夫君的反对,我想他大概是出于军事直觉。
后来夫君也和我提起过,如果是在十年前,他可能会坚持自己的看法,拒绝出兵,以防守为主,但是如今却不同了。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不可能再示弱于人。
于是,他在略微斟酌之后,答应了徐达等人的要求,拟定进攻计划。
两年后,北伐的战事即将拉开序幕,朝堂上的事情似乎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即将开战的事情上,而我则有了时间陪伴着四个孩子。
晴朗的午后总是让人频生慵懒之意,斜卧于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好久不曾这样宁静过了,耳边只剩下了知了的鸣叫声。
才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宫人前来禀报,说太子与二皇子过来请安。对于他们二人的到来我着实有些意外,毕竟已经过了请安的时间,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自己去温习功课或是午休,怎么会突然来此。不过,他们能来,我自是高兴,连忙让人将他们请了回来。
不大一会儿,元儿与樉儿已经随着宫人进来了。在见到我之后,他们二人对着我行礼,说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我微笑着抬了抬手,说道:“起来!”
今日元儿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袍,与夫君的明黄色略微有差别,显示着他太子的身份,他的发髻用紫金冠束着,整个额头看起来光洁明亮,再看那宽袖子,镶着金边,一举一动,儒雅之气十足。
而樉儿这个年纪,十来岁的光景,在青涩与成熟之间徘徊。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让初露端倪的他面上隐隐带有一丝霸气,像极了夫君。
“春儿,春兰!快为两位皇子搬椅子,不要让站在那里!”我浅笑着,对春儿和春兰说道。
春儿和春兰将椅子搬了来,元儿和樉儿并排坐在一起。看着眼前的两个可人儿,我喜笑颜开,对他们说道:“你们二人为何选在这个时候来请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让母后帮忙?”
元儿一听,连忙摇头否认,说道:“母后,这是没有的事情,我与二皇弟只是想一起来看看母后!”
樉儿也跟着笑道:“母后,怎么会呢!我们兄弟一向是极为孝顺的,今日来,当真只是想念母后了!”
他们一个个的否认,却也让我微微有些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突然地请安,着实让我认为他们是闯了什么祸端,又想着,按照元儿的性子,那样温润,应该不会出任何问题才是。
“母后!”元儿开口道:“近来这两年,儿子时常陪着太子妃去游湖,看着她也十分开心!”
听元儿这样一说,我才想起,着定下婚事都有两年的时间了,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完婚了,而只要元儿一完婚,那么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入宫中做侧妃了。想到这里,便说道:“太子与太子妃相处也有两年的时间了,不知道你们之间感情处理的如何了?可有长进?”
元儿回道:“母后,儿子与太子妃日渐相处下来,发现她其实心地很善良,将来定然可以包容其他人!”
我知道元儿口中的其他人是指的那个民间女子,便笑道:“那就好!你父皇的眼光向来是错不了,而如今你能喜欢,更是极好!”
再看樉儿一直盯着元儿发笑,便有心逗一逗他,说道:“樉儿这过不了几年也会成亲了,却不知道会选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听到这里,樉儿的眼睛发亮,全无羞涩之意,兴奋的说道:“若是儿子娶亲,定然会选一个名将之后,那样的女子定然很特别,不会像这宫中的女子一样,柔柔弱弱的!”
当真没有想到樉儿居然是这样想的,原以为他会和元儿一样,喜欢那种温柔如水,却又带着一些倔强的女子,没想到居然会喜欢这种。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身后的春儿和春兰也跟着笑了。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樉儿,见此情形,不禁也羞红了脸,嗫嚅着说道:“我,我就是说一说而已,说一说!”越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几乎到了不可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