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锦苍白这脸
韩锦苍白这脸色没说话。她是没有成家没有孩子,可她这两年一直看着妹妹韩钗长大,心里想一想只要有人拿着剑压在她的脖子上的话,她也会发疯。
“姑母,你的意思我明白。”韩锦低声说道,“我不怪祖母,也不怪父亲。当时母亲病的厉害,其实她心里也不怪祖母,更不怪父亲。她心里真正怨恨的人是外祖父,对父亲和祖母,她只是害怕,害怕我和哥哥会因为她和外祖父而被家族抛弃,所以她临死之前都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地保护自己,别相信任何人。”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只比你大两岁,而且我从小顽劣,小时候还不如你跟钧儿懂事。大人的事情我一向不问,所以具体是怎么个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十几年过去,我成了皇后,已为人母。锦儿你也是大姑娘了!”韩芊放开韩锦的发辫,往后靠在榻上,悠悠的叹道:“是非黑白,姑母相信你自己能看清楚。”
“这几年,锦儿承蒙父亲和两位继母的悉心教导,对一些事一些人,自认也算是看得清楚。”韩锦欠身道,“只是如今这情势,锦儿却是怕了。”
“怕什么?”韩芊问。
“恒王谋逆,牵扯了这许多人……锦儿觉得这皇室宗族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韩锦叹道,“那恒王,锦儿也曾见过,觉得他也并不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人。可怎么说反就反了呢?”
“这件事情陛下也没查清缘故呢,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不过依我看来,不过是应了那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恒王已经是亲王了,富贵至极,却还想着更进一步,却无辜连累了这么多的人……唉!”韩锦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不过,我看燕王还好。燕王身子不好,常年有病,燕王妃便以此为借口,平日里鲜少跟人来往。依我看,燕王府是不错的。”韩芊说到这里,又笑了,“年前,燕王妃带着儿子进宫来见我的时候说起此事,听她的意思,云贞对你一直都没变心思。旁人家的姑娘都看不上,一直不松口呢。”
韩锦苍白的脸色又浮起一层红晕,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好生打算。我看你父亲的意思也是你愿意才会点头,你母亲也绝不会为难你的。”韩芊说着,便起身又坐到榻上去躺在枕上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睡一会儿,你要看书就看吧。”
“是。”韩锦上前去拉过羊绒毯子给韩芊盖好后,便盘膝坐回去靠在车壁上,伸手拿了那本《神农游记》来随手翻了几张,终究是满腹心事看不下去,便索性也闭目养神。
往事历历在目,韩锦这些年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谁对自己好是真心的疼自己,谁对自己不屑一顾,谁在一门心思利用自己,她自认为还看得清楚。尤其是这两年,家中屡遭变故,连继母都换了两位,人情冷暖,她心里越发分明。
小时候,她活得压抑,因为在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里有一个处处都高她一头的小姑姑,祖母的眼里没有她这个孙女,叔叔婶娘的眼里也没有她这个侄女,甚至连父亲也偏向她。
她喜欢皇上,一家人便费尽心思的为她铺路,像是托着宝贝一样把她拖到皇后的宝座上。而自己,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甚至连邵素雯那样的人也来可怜自己。
曾几何时,她心里多么羡慕萧莲卿,多么羡慕姚娉婷,甚至连苏澜她也十分的羡慕。
只是这才几年呢?邵素雯生不如死,萧莲卿和苏澜被关在狱神庙里生死不明,而姚娉婷虽然已经贵为诚王世子的夫人,但眼看着闺中好友身陷囹圄,却连求个情都不敢。
生在富贵之家,嫁入宗室皇族,真的就那么好吗?此时的韩锦,竟有些心灰意冷了。
大觉寺身为皇家寺院早早就接到皇后娘娘要来做法事的懿旨,提前三天,主持方丈就命寺中僧人把寺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专门给皇上皇后预备的禅房自然更是最要紧的。因为怕寺中僧人不妥当,孙得福带着十二个小太监提前两天便来到寺中,收拾安排,只愿皇后娘娘在寺中的这几天能住的舒服。
凤辇在西珏山下停住,韩芊扶着韩锦的手臂缓慢的下了凤辇,小嫚看她脸上有红晕,忙伸手把斗篷上的风帽拉起来给她戴好,低声叮嘱道:“娘娘,山里风大,您刚在凤辇中水着了,可不能吹风。”
“哪儿那么娇贵。”韩芊低低的笑了笑,转身看韩锦,“倒是锦儿,看了一路的书,累了吧?”
韩锦忙福身应道:“谢姑母关心,锦儿还好。”
韩芊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车队,轻笑道:“你母亲她们过来还早,不如我们先上山吧。”
“好啊。”韩锦上前去搀扶住韩芊的手臂,轻声道:“姑母慢点。”
这个时节帝都城里的桃花都已经落了,然而山间气候稍冷,这里漫山的桃花却正是盛时,站在山下放眼看去,天上的烟霞和山间的桃花连成一片,如火如荼,山风过处,却是花瓣如雨,花香扑面,甚是美好。
“皇后娘娘。”韩建元兄弟三人上前来朝皇后行礼。
“起来吧。在宫里闷得久了,乍一出来,觉得这山里的空气都是好的。”韩芊叹道。
“这西珏山的风景的确好,若是陛下有空,也该出来走走。”
来走走。”韩建元环顾四周的风景,心里想的却都是安全防护的事情,嘴上的话也不过是敷衍。
“好了,三位兄长自然是要巡视一下这山中的布防,那本宫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先进寺休息,晚膳时再跟兄长说话。嫂子们还在后面,本宫就不等她们了。”
韩建元拱手道:“是。”韩建元自然不会让韩锦一个人陪着皇后上山,抬手叫过儿子,皱眉吩咐道:“保护好皇后娘娘。”
韩钧拱手应道:“是。父亲放心。”
韩芊和韩锦一前一后拾级而上,又笑道,“听说你在家里也练骑射,今日咱们俩比一比,看谁先登上这一百零八道台阶。”
“好啊!”韩锦微笑着应道。
“走。”韩芊抬提起裙裾,率先登上台阶。
皇后先行,苏氏等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各自叮嘱各自房里的奶娘嬷嬷们带好孩子们,她们妯娌三人也加紧脚步追了上来。
一行人旖旎而上,踩着一百零八道台阶至大觉寺门前,寺中主持方丈已经率领一众僧侣沙弥在门口迎候。见着皇后凤驾,众人齐声高宣佛号,躬身行礼。
韩芊微微欠身,客气的说道:“大师平身。”
“谢皇后娘娘。”主持方丈谢恩后,缓缓起身,然后闪身抬手,平和的说道:“禅房已经为娘娘预备好了。娘娘请。”
“好。有劳大师了。”韩芊微微一笑,抬脚进寺门。后面苏氏等妯娌三人以及韩钧兄妹一众人等全都跟上。
皇后居住的禅房里虽然不能太过奢华,但一应用具都是宫里带来的,孙得福提前两天过来铺设装点,自然处处都极为舒适。
韩芊坐了大半日的车又爬山上来,自然要洗手更衣,苏氏等人把她送进禅房便各自告退出去。孙得福带着小太监端着热水进来,韩芊去内室洗过脸换过衣裳出来时,韩锦已经在外边煮好了新掬来的清泉水。
“嗯,本宫刚好渴了,想喝茶。”韩芊走到近前来在草编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韩锦忙冲了茶,双手奉道韩芊跟前,笑道:“这是寺中的师傅送过来的茶叶,说是这后山上自己种的茶树,虽然说咱们帝都并适宜种植茶树,但想必这西珏山地气灵秀,长出来的茶自然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刚才锦儿打开茶包的时候闻了一下,香味甘冽,堪称上品,请娘娘品尝,若不合口味,咱们再换只带来的茶。”
“嗯。”韩芊接过茶盏来凑到鼻间闻香,点头笑道:“不错,这茶香比咱们日常用的淡一些,但贵在清冽。”
“是呢。”韩锦笑着点头,抬手道,“姑母,请。”
韩芊尝了一口茶,又点头称赞:“果然不错。走的时候问主持师傅讨一点,拿回去给陛下尝尝。”
韩锦笑道:“姑母尝到什么好的,都要带回去给陛下。”
“你这丫头,居然取笑我。”韩芊笑道。
“不是取笑,是羡慕,”韩锦又给韩芊填了茶,然后敛襟褔身,补了一句:“也是敬佩。”
“噢,敬佩二字,从何说起?”韩芊笑问。
“锦儿闲暇时候在家里也读了几本书,因见自古以来的皇后对皇上,多以臣侍君之心相待,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只为了讨君主的开心罢了。然而姑母却不然。起初的时候,锦儿只觉得不解。今日见姑母连一杯茶都想着陛下,方恍然大悟。原来姑母待陛下,不仅仅是以臣妾之心,更是以妻子之心相待。”史书上的贤后与帝王先是君臣,才是夫妻,甚至根本没有夫妻之情,顶多算是宠妾与君主之间的那种感情,邀宠,争名,逐利,弄权。而当今皇后和皇上之间,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他们只是住在皇宫里罢了。
后面的话韩锦没敢说,因为再说下去便有些大逆不道了。一些事情韩芊可以做,她却不能说,这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她心中自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