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宗抹了一把嘴:“二叔醉了有什么可怕?我就喜欢看二叔醉了,二叔,你不知道你醉了后有多威风,那些大臣们都吓得发抖,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大臣吓得尿裤子了呢!”说着两人一大一小哈哈大笑起来。
高洋酒量真不能算好,只是能喝,醒着时能喝,醉了还能喝,而且比醒着时还能喝。没几杯酒下去高洋就醉了,出奇的是这次没耍酒疯而是趴在长案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只有延宗一个人在这里陪着,没有耍酒疯的对象了吧。
延宗扶高洋躺在榻上,金黄色的龙榻先下了一个窝。延宗发现二叔眼角有颗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二叔哭了?
“父王,我……攻不下西贼(对敌国周国的称呼),儿子没用啊,咳咳……”高洋在梦里咳了一阵,延宗用袖子帮高洋擦了擦眼泪,“母后……母后你说的是啊,父王是龙,大哥是虎,我是什么?……是虫子……不对,还不如虫子……”高洋一边说着一边竟孩子般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延宗看着二叔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滋味,不由垂下眼眨巴了两下眼睛,咽回了涌上来的泪水。
漫漫长夜带着几分寂寥划过硕大的邺城皇宫,风里夹杂着淡淡的咸味儿。
今天早上皇上倒是格外准时,宽大的龙袍裹着他肥大的身躯,晃晃悠悠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一件件的上奏朝事,一一记下,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早朝过后,高演和高湛还未走出朱华门就听得宫人传召觐见。
刚入北宫,一股酒味扑鼻而来,高湛眼看高演又要言辞激烈的进谏一番,忙扯了他的衣袖:“六哥勿多言,皇上现在醉酒,不要白搭了性命。”高演气的一甩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六弟和九弟来了啊。”高洋亲昵的招呼着,自己转着圈儿从台阶上走下来,也不让宫人扶,“走,咱们兄弟难得一聚,陪……嗝!”高洋说着打了个酒嗝,熏得高演高湛直想躲开,“陪朕去看看老三和老七。”高洋说着已出了北宫门,高演和高湛只能从后面跟着。
高演性子本来就深沉,一路上更是紧锁眉头。三哥高浚,七弟高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算来也是同根而生。高浚聪明直率,傲气凌人,幼时玩在一处并不招人喜欢,大哥高澄在世时,二哥高洋韬光养晦,整天托着两条鼻涕到处呆呆傻转,三哥高浚那时没少戏弄他,如今看来,凶多吉少;七弟高涣被关在地牢就有些冤了,这还要从父王高欢说起,那时一位术士预言“亡高氏者黑”。半月前,二哥不知哪根筋拐了弯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何物最黑”,身旁的人应了句“莫过于漆”,二哥便疑心七弟,把他送进了地牢。现在去地牢,两人真是前途未卜。
高湛看着高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觉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六哥不是一直扮忠君臣子的角色吗?如今怎么不为那两位兄弟求情了?算了吧。高湛早就看出高演的野心——皇位!如今两位亲王一遭不测,无异于搬掉两块绊脚石。再说,三哥自恃聪慧过人,学着六哥冒死直谏,可他忘了,六哥与皇上同母所生,再进一步讲,六哥有母后这做靠山,三哥有什么呢?高湛抬眼望了望地牢的方向,脑中闪过两个字——找死!
高演一进地牢便含含糊糊的哼着曲儿,见到高浚高涣,斜眼瞟了一眼他们,让他们跟着唱。高浚高涣心里害怕的厉害。可脑子还清醒,高浚冲高涣使了个眼神便颤声唱了起来:“敕勒川,阴山下……”高洋听着,不由想起儿时兄弟们在一起围着父王学唱这首歌的情形,眼眶不由一热,又听得高浚高涣音颤不已,两位弟弟此时哪还有王爷的风采,狼狈的样子让高洋有些心软:“放他们出来。”
侍卫们正拿着钥匙丁丁玲玲地准备开锁,不想高湛却在旁边轻吐了一句:“猛虎安可出笼?”,高洋却如遭到雷击一般,是啊,猛虎安可出笼?!地牢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杀意伴随着阵阵寒气袭来,一如高湛嘴角那丝不明朗的笑意。
“步落稽(高湛鲜卑小名),上天算是看到你今天的作为了!”高涣双手抓着牢笼冲外面嘶喊,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不待高涣再说什么高洋的剑已刺入腹中,鲜血已顺着剑刃滴下,血浓于水,鲜血如斯,却比不上水了。高涣笑了,笑得绝望,笑得凄凉。高洋抽出剑又命刘桃枝像两个弟弟刺槊,高浚和高涣拼了命的将刺进来的槊折断,终于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高洋看着被扎得像刺猬一样的两个弟弟哈哈大笑,高演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看着两个人在那里苟延残喘,“放火。”高洋一声命令将地牢付之一炬,全然不顾身后那痛苦的呻吟。看着不断往上冒的青烟,高洋居然让人用石土填平了地牢。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真的后悔了,高洋脑子中不断闪现幼时兄弟们在一处的情形,越想越难受。转过身抽出剑架在高湛脖子上,高湛还能闻到剑上高涣的血腥气。“步落稽,你为什么要陷朕于不义,为什么!”明明人是自己下令杀的,现在反过来倒要把这笔账算到弟弟头上。剑刃紧逼着高湛白皙的脖颈,高湛扑通一声跪下,既不认错,也不求饶。
“皇兄!”高演大喊一声,“小九也是为了皇兄的江山啊!皇兄!我们才是同胞兄弟,您怎么糊涂起来?!”
高洋扔下剑,心里有些矛盾,目光落在刘桃枝腰间的长棍上,抡起来就给了高湛一棍,力道十足。高湛身子本来就不好,加上染有气疾,这一棍下去,打得他猛吐了一口鲜血,高演见状,上来抱住高洋猛磕头求饶,高洋这才作罢,扔下大棍,又开始嚷嚷着要喝酒。
第036章 棋道成败话博弈(8)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斜风吹雨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吱——”的一声,子萱打开了窗子,暖暖的烛光映着她姣美的面庞,如水般清澈的眼里缀着丝丝忧伤。雨水从窗子里进来,啪嗒啪嗒滴在窗前的桌子上,夜风吹过,烛火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常。
“郡主,夜里凉气重,关了窗吧。”一个小婢女上前来说着。
子萱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算是默许了。自从上次和高淯吵了架,她还没见过他的面。八叔叔这回一定真生气了,不然一定回来看我的。子萱心里想着。她性子虽然倔,可是非还是分得清的,想想那天高淯确实也没说什么,是自己太冲动了,是不是该去跟八叔叔道个歉啊?心里又有些为难,这服软认错的事儿她还真没干过。
“郡主是不是在担心王爷?”小婢女漪莲凑过来问。她平日里负责子萱梳洗打扮,人也最机灵,见子萱一脸愁苦相有又几天不出门,猜到她是为那天与王爷争吵的事心烦。
子萱鼓着嘴点点头承认:“漪莲,八叔叔这次准是真生我气了,这几日不见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漪莲掩口轻笑:“王爷哪会真生气啊,明儿一早郡主去瞧瞧王爷,王爷那么疼郡主,哪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不理郡主了?”
“你觉得八叔叔真的不会计较了?”子萱侧过头仰起脸问。
“当然,我拿脑袋担保。”漪莲自信满满的说。
子萱脸上的愁一扫而光,乐呵呵的点点头,在心里盘算着就算八叔叔真的生气了,这几天气也该消了,明天就按漪莲说的办,想着两腿往床上一放,睡觉!
子萱哪里知道每天深夜她睡着了,高淯都会过来看看她。守夜的丫鬟们都知道,只是王爷不让她们说谁也不敢多嘴。漪莲原本是伺候高淯的,子萱来了后才过来照顾她的,高淯素来身子不好,病着的人往往更能看透一些东西,以前漪莲眼中的王爷永远是淡薄、闲远,波澜不惊,活得如世外之人一般,可自打郡主来后,王爷渐渐变了,变得有些“人情”味了。漪莲不忍心看高淯每天病着深夜还要来看子萱,这才拐着弯儿的引导子萱去跟他认个错儿。
雨,渐渐大了,哗啦啦的冲刷着万物。
邺城上下在雨里尤为安静,也就衬得另一个地方尤为热闹——集茗轩。乍一看名字,仿佛是上流人士品茗论道对诗挥墨的地方,其实,它与这些不沾一点边儿,进去的是上流人士倒不假。朱门玉柱,锦瑟声鸣,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的娇笑,这里便是邺城或大齐最有名的青楼,至于为什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儿便没有人知晓了。
今晚集茗轩格外热闹,老鸨将这里俊俏的丫头,有才艺的姑娘统统叫了出来。因为今晚这里的贵宾是——河南王。
说起来到集茗轩的王侯将相也不少,可河南王就不一样了——文襄皇帝的长子,当朝皇帝的亲侄子,就是在皇亲国戚里也属于上上乘。
“王爷好久不来集茗轩,还以为你忘了人家了呢。”女子说着撒娇的往孝瑜怀里一坐,一双波眼却不由自主的瞥了孝珩和长恭一眼:“王爷,这两位是……?”
“哦,咳咳。”孝瑜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江湖上的朋友。”
长恭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大哥也太能诌了吧。孝珩倒是淡定得很:“在下沈明思见过姑娘,这位是在下的兄弟沈明绎。”孝珩笑着指指长恭。无奈大哥二哥一唱一和的,自己也只能跟着吆喝,长恭向那女子看了一眼略一点头表示问候,女子巧笑,脸已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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