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来现在着急也没用,索性走到长恭身边:“王爷。”
长恭转身回了一礼:“都督。”
“王爷能在大敌到来之前如此镇定,真让在下自愧不如呢。”高阿那肱知道刚才士兵来报长恭一定听到了,这番镇定只怕是装出来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
长恭听出他的意思,轻垂了眼帘,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挑了挑眉梢:“与皇上相比,我这算什么?”说着看了看高洋的营帐。
高阿那肱一怔,心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扯出皇上来了,皇上可不好惹,再看看长恭,依旧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平静,淡雅。
长恭见他不说话,走到他身边,深邃的双眼在夜色下闪着柔和的光芒,似遥远的天际边的孤星:“都督领兵是愿带少数精兵良将呢,还是原带一群庸兵懈将呢?”说完淡淡一笑走开了,留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高阿那肱。
天空泛出鱼肚般的惨白,高洋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坐起来,见高阿那肱的身影在帐外晃来晃去不觉好笑,传了口谕让他和兰陵王进来。
他随手扯过地图,轻蔑一笑,奄罗辰,就凭你?手掌轻抚过地图,似乎能感觉到千军万马尽在手中,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肆州一带地属大齐,高洋对于大齐境内每一块地形了如指掌,这也就是他胜券在握的原因。
“奄罗辰,难道你有把我在我的地盘上打赢?莫说朕手中有两千人,就是二百人,一样能让你溃不成军。”高洋自语道,他心里此刻正盘算着怎么活捉奄罗辰。
高洋布置好人马,带领两千齐军埋伏在山上,却迟迟不见敌军。“高阿那肱,高长恭。”高洋道。
“臣在。”长恭和高阿那肱一左一右回道。
“朕带一千人去把那只大鱼钓上来,敌军一到,你们看朕指示,各带五百人左右夹击,朕今天要活捉了奄罗辰!”高洋咬牙切齿道。见高阿那肱和长恭并未实施自己的命令,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还愣着干嘛,二位想抗旨吗?”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臣遵命。”还是高阿那肱先开口了,长恭也只好随他一同去领兵点将。
马蹄声,踏着结实的地面越来越近,原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这么壮观,嘶喊声渐近,只见高洋带着千数人马朝这边奔来,身后却是柔然数万追兵,像极了一群饿狼在追逐一只猎物。高洋抽出腰间长剑一挥,剑锋在柔和的阳光下闪着寒光,一时间,千羽齐发,敌军显然没有意识到埋伏,一排排人马齐刷刷倒下,带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驾!”两股红流似绸带般一左一右飘入柔然军队,柔然军队仗着人多士气也足,而齐军则是兵精人少,人人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一时间,难分高下。
长恭也不知道已斩杀了多少柔然士兵,手里的长剑已浸满了鲜红,原本赤红的战袍此时也已沾染上一片血腥。
“砰!”寒刃相交,长恭看看马上的男子,这身装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想到初战就遇上敌方主将了。
“齐国可真能耐啊,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都往战场上拉。”对方戏谑道,猛的抽剑一击直逼长恭心口,长恭回手一挡,对方的剑心竟分毫不差的落在长恭剑刃上!
马上的男子双眸一紧:“没想到你这小白脸还真有两下子。”说着剑锋一偏,向长恭刺去。
长恭轻巧的一片身子躲过这一刺,接着单手握住马鞍,飞身一跃,侧身挂在马上,另一只手紧握的长剑在空中潇洒的画出一个弧度,只听得一声马的嘶鸣,敌方主将已坠马摔在地上,一脸狼狈。
对方迅速爬起来,朝身后瞥了一眼,脸上浮出一抹阴险的诡笑。长恭朝那个方向一看,心里暗叫不好。
高洋此时正在敌军中杀得起劲儿,眼中闪着嗜血极乐的癫狂,而身后竟没有齐兵护卫,这也难怪,毕竟敌众我寡,人数悬殊太大。
对方主将趁这会儿翻身跨上身旁一匹白马,马的主人早就战死在它脚下了,踏着满地尸体,白色的马匹竟避开了混乱的厮杀,径直冲向高洋,说时迟,那时快,高洋意识到身后危机时,回手一剑,不料刺了个空,正欲掉转马头与那人一决高下,可时间已经不允许,敌方主将这一剑刺过来又快又很,却硬生生地在剑心贴在高洋身上的那一瞬停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哀号一声就直直地摔下马去,背上插着的那支枪——是兰陵王的。
高洋看着不远处正在与敌人厮杀的长恭,红袍似火,面柔如玉,发乌比墨,紧握马缰的手骨节分明,似夜空般幽深的眼眸镇定的略显冰冷,有几滴血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添了一份冷酷。
“柔然主将已亡,给我杀!”高洋扬起手中的剑喊道,兵书善言:“擒贼擒王”柔然军一听主将阵亡难免军心涣散,而齐军却士气鼓舞,战势迅速转移。
奄罗辰见战况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开始“鸣金收兵”。
高洋哪里肯停战,再看看奄罗辰越跑越远,柔然士兵丢盔弃甲,犯我大齐,谁也别想跑!想着,随手有斩杀了两个柔然士兵。
“高阿那肱,你带二百人去追回奄罗辰。”高洋命令道。“这……”高阿那肱一脸为难,二百人?追回奄罗辰?怎么可能?奄罗辰身边带的也是精兵良将啊。
高洋看出他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高阿那肱,朕命你带一百人追回奄罗辰!”也不看高阿那肱。
可高阿那肱不敢再犹豫了:“臣遵命!”说着带百人直追奄罗辰。
高洋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柔然残兵,这局势已经没有必要恋战了,于是高洋举了手中的剑:“奄罗辰已逃,降者不杀!”充满嘶吼的战场一下安静下来,接着是丁丁玲玲扔兵器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怅惘,一日战败终身为俘的宿命谁也不想吧。
长恭收了手里的剑,轻拭了一下脸,之前还觉得杀人是件多么残酷的事,而真到了战场上,面临不是杀就是被杀,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时,杀起人来竟没有了什么感觉。
段韶带军赶到,看到这场面总算松了口气。
“孝先(段韶的字),怎么样,朕这将军当得不比你逊色吧。”高洋炫耀道。
“皇上乃人中真龙,微臣怎敢与皇上相比。”段韶下马行了一礼,“这是柔然三千战俘,请皇上处置。”说着指指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柔然士军。
“哈哈哈哈……”高洋一阵大笑,“真是天助我大齐,孝先,把你的战俘同朕的合在一起,清点一下,押回邺城。”
“是。”段韶匆忙瞥了一眼长恭,立于马前的少年看着满地死尸,低垂的睫羽间流出一丝复杂之色,带着血腥味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显出绝世的容颜,只是,染指沙场,徒添了一份悲凉。
一路返回邺城的士兵脸上洋溢着胜者的喜悦和骄傲,最威风的莫过于皇帝了。
正行进着,一路人马朝这边赶来,带头的正是高阿那肱,见到高洋,下马跪在地上:“罪臣无能,还是让奄罗辰跑了,请皇上治罪。”
高洋望了望他身后的那些人,猜到那是奄罗辰妻儿老小,想来高阿那肱能带一百人杀到奄罗辰抛妻弃子也不容易,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也没再追究。
“长恭,你这回可立了大功,怎么一点也看不出高兴?”孝瑜一边骑马缓缓前行,一边侧首望望长恭。
“哦,没什么,大哥。”长恭回过神来,把自己从脑海中满地尸体的战场拉回来,“大概是杀的有些累了。”
孝瑜嘴角扬起一抹淡笑:“长恭,妇人之仁不知是战场上忌讳的,朝堂之上,君臣之间,有时,甚至是手足……”
长恭心里一惊,抬眼望望孝瑜:“大哥……”
孝瑜移开眼神望向别处:“长恭记住今日大哥的话就好了,不必多想。”说着,紧夹了一下马腹,向前面去了。
第024章 最是年少风流时(6)
邺城上下一片欢乐喜庆气氛,大齐大败柔然,皇帝要摆庆功宴,一来显摆显摆皇帝英明的决策战绩,二来嘛,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宫人门们忙活着自己的活儿,延宗一个人无聊的在皇宫里游荡,现在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四哥了,如果不是年龄太小自己也一定能随二叔杀敌立功了,想着心里不由一阵小郁闷。
略显了几分燥热的风吹过气派的府宅,往昔盛极一时的齐王府已改为河间王府,自高澄走后高洋即位以来,兄弟们各自封王,府宅还是以前的,只是没有了往昔的热闹,相比之下有一丝荒凉。
元夫人坐在凉亭内望着玉兰花瓣悄然飘转,眼里不禁浮出一丝哀伤,这是高澄生前最爱来的地方,清净闲雅,而如今,剩下的,只有物是人非。
孝琬今天穿了一件紫色长袍,正乖乖坐在元夫人身旁陪她饮茶,手里把玩着白玉茶杯看看元夫人,知道她又在思念父王了。
“娘。”孝琬轻唤了一声元夫人。
“怎么了?”元夫人回过神来。
孝琬“幽怨”的看着远处故作哀愁状:“前几天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女子嚷嚷着要嫁给我,都缠了我三五天了,您说孩儿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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