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做的事固然不对,但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尤其如今她儿子看着是蒸蒸日上,说不定就得皇帝重用,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了后腿。
罗太妃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只能对不起清则了。
当年她为了活命抛弃了他,现在她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和猫儿的前途又抛弃了她。但是……她也是无法可想啊!但凡有一条生路她都是要试一试,可这被反贼拿捏在手上,推荐为新任天子这叫她怎么办?
和谋反两个字只要是扯上了半点关系,就算是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不能,她不能啊。
她让侍女将自己身后的隐囊拿出来,躺了下去,头靠在软枕上,过了许久,她才察觉到自己脸颊边一片湿润。
罗太妃伸手将自己脸颊边的泪水抹去。
里头的侍女听到些许动静,隔着一层帷幄问,“太妃可有吩咐?”
“没有。”里头传来太妃冷淡的嗓音。
外面的侍女垂下头来不敢再过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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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可以讲人情,甚至对亲近的人包容心更多,皇家的那些公主哪怕兴起到只有皇帝和皇太后才能用的驰道上跑几圈,也只会说几句算了。
朝堂上若是有臣子直接指明过错,天子也会应下,然后去改。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天子一怒天下缟素流血千里。这话不是被秦王随意说来好玩的,一旦皇帝真的发怒,几个上百年的家族顷刻之间全部覆灭。
哪怕北朝的皇帝是个索虏,是汉人士族看不起的胡人,那也是一样。
莫那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谋反罪名了,拓跋演这一回派出任城王带领十万大军北上,另外下令莫那缕留在洛阳的亲眷全部下狱。
秦汉之法,对于谋反者的妻女是不留半点情面的,哪怕是女子也要行斩首之刑,另外诛灭三族乃是常态。
例如韩信,哪怕身上诸多军功,一旦谋反了,不禁本人身死,更是被灭三族。
拓跋演自从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莫那缕这种扯大旗的,所以对付起他来,拓跋演也格外的不留情面。
洛阳抓起来的那一批亲眷已经是坐定了的死罪了。
莫那缕将人留在洛阳,也就没有想过那些人的死活,他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事业罢了,那些人的死活和他又有甚么干系?
他雄心万丈,甚至还和清则说,“陛下且等待一会,我们打下了平城,就能在平城的昭阳殿为您举行登基仪式了。”
清则听了这话面上只有冷笑,“你们杀了我师门上下,将我抢了出来,就是要我做你们的猴子?”
清则想起当日的事,咬牙切齿,恨不得生生将眼前人的血肉给撕下来,众人临死之前的惨叫,满地的鲜血。
那一切深夜里梦见,他都会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几条人命又算得了甚么?若是让那些道士活在世上,对陛下也是大大的不好。”莫那缕对汉人的性命完全不放在心上,“况且汉人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
清则的瞳孔急速缩小,怒极而笑,“我也是用汉人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尚书右仆射道士不怕。”
“何必怕?”莫那缕也只是拉着这个所谓皇长子当做噱头罢了,事成之后这个皇帝若是真的和他合不来,那么就干脆的杀了了事。
“陛下乃是有我们鲜卑人的血,自然是信奉我们鲜卑人的一套。”
“可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我的生母是汉人。”清则袖中的手握紧,“鲜卑人尊母,这个难道不要了?”
“……”莫那缕一时哑然,他挥袖道,“多逞口舌之利!”
“难得,这会右仆射终于是不称呼贫道陛下了。”清则此刻已经不想活,只求死。养育自己二十年的道观因为他被灭了满门,他又有何脸面继续活在世上?
“……陛下就等着臣的好消息吧!”莫那缕是懒得和清则再说多了,直接就走了出去。
清则坐在室内,看着那些下人送来的佛经和佛珠,再看看自己如今披头散发的模样,他苦笑几声。
如今倒是成了个胡虏模样,这样子恐怕师父见着了会出言训斥的吧,可惜他已经再也没有可能听到他老人家的教诲了。
师父师叔还有那些师兄弟们终究是因为他而死,想到这里清则终于是痛哭出声,他高大的身躯慢慢俯下,头朝着道观所在的方向磕头。
头重重的砸在地上砰砰作响,但这样也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悔恨。
室内的仆役见着他这样,吓了一大跳,生怕他磕头磕出个好歹来,上来就将他抱住。清则终于是放声大哭。
在莫那缕看来,平城才是北朝应该有的都城,他在恒州起事,想必洛阳已经知道了消息,而南征途中的皇帝一定会下令让就近的几个郡县抽调出军队来攻打他。
所以赶紧回头打下平城就显得格外重要,莫那缕和恒州太守一商量,留下人在这里,拉着清则去平城。
“元演这个小子,年纪不大,才二十来岁,但是脾气不小,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怎么把我们这些老人给搞下去!”莫那缕反都已经反了,说话来也是相当的不客气,口里已经直呼皇帝的名讳了,“这话用汉人的话该怎么骂来着,就是‘数典忘祖’!”莫那缕难得的拽了文,可惜这话用鲜卑话说出来,一群人又有听不懂的地方。
下面一群跟着他造反的鲜卑贵族都等着他的下句话。
“现在我们就教教他,甚么是错,甚么又是对,要他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这话一出,那些鲜卑贵族欢呼起来。
莫那缕年轻的时候打过仗,有过军功,抵御朝廷军队的事,他交给了自己的几个儿子。那些跟着他的鲜卑贵族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跟着他去攻打平城。
皇帝上次南征,已经将全国百万大军都攥在了手里,鲜卑贵族们手里的兵马其实并不多,所以莫那缕要速战速决,赶紧杀一个回马枪将直冲平城而去。
平城作为一个已经被废弃了的国都,安利来说,守卫的力量应该不是很强。莫那缕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莫那缕那边已经宣布和洛阳势不两立,平城这边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百官和天子都已经去了洛阳,但是当地必须有部队。
当地的太守一听到那边莫那缕反了,这边就火烧火燎的开始全城戒严。恒州是平城的卫州,既然能够成为卫州,一定也远不到哪里去,照着那些鲜卑旧党的做法,少不得是要往平城这边来的,太守是汉人,和那些守旧的鲜卑人可以算是水深火热,他不敢大意,老早就开始武装了起来。
今日太守站在城门上观望,城门前的护城河上前些日子起了冰,吓得他立刻派人出去整理。
这平城就是有点不好,太冷,也冷的太早,洛阳这会还是风和日丽,但平城却早早的开始下雪结冰。
太守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一半,站在城墙上,看着前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天子派来的大军甚么时候到,要是赶在乱军前往平城的时候将乱军一举歼灭,那么倒是省了一件事了。
一个将官走来,他站定。那个将官身形比一般男人要高大,但是单薄那么一点。
“高郎,你来了啊。”太守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他,“原来是你”
这个人原先是萧家推荐过来的,萧氏一门出了两代皇后,满门上下富贵无比。当萧家推荐过来这么几个人的时候,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即使想不通,他也不敢真的就拒绝这件事,得罪了萧家,可划不来。到时候将人供着就是了。
他原先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几十个人还真的有几分本事,上回有匪患,盗匪借助地形对抗官军,前去大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眼前这个人自告奋勇,夜里带着人上了盗匪的老窝,等到第二日那匪首的头颅就已经送过来了。
其他的那些匪盗不是死,就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件事之后,太守也就开始重用他,这么一步步的就提拔上来了。
“也不知道乱军回不回来这里作乱。”太守眉头紧蹙,这个城池是废弃了的国都,但就是如此反而比一般的郡县还要棘手些,若是丢了,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乱军一定会来。”阿难开口道,她被萧家给了自由身之后,就给自己随意找了姓氏。王妃和皇后都去了洛阳,她不愿意走,就留在了平城。
平城是她的故乡,就这么离开她心有不舍,哪怕知道去了洛阳会有更多的机会,她还是留了下来。
太守听后苦笑一声,“也是,不来的话倒有些不像是他们的作风了。”
“不过他们成不了气候。、”阿难这么些年学史书学兵法,早非吴下阿蒙,“陛下早已经大权在握,那里容得下他们放肆。明公只需守住平城,等到大军到来便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太守点头,“只不过眼下平城已经开始冷了起来,护城河上容易结冰。”说到这里,太守眉头狠狠皱起来,他这几天来愁的就是这个。所有的城池周围都有护城河,平城也不例外,但平城这天气实在是太不好了,只要一个晚上护城河上就是一层厚厚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