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拓有些羡慕的瞥了一眼大兄的好样貌,和女官走了。
萧佻等到萧拓走后,干脆将手上茶盏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搁,过了一会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萧斌这会还没睡下,也没在纠结到底是去旧人那里,还是看看那些新得的鲜嫩新人。昏礼实在是太磨人,他已非青壮,这么一来只觉得疲累。
“郎主,大郎君求见。”家人禀告道。
“大郎?”萧斌听说儿子来见他,觉得十分奇怪,“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进来在家人摆好的茵蓐上坐下。
“阿爷,儿这次来,是为了新妇之事来的。”萧佻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你想明白了?”萧斌很是高兴。长子这年纪已经到了娶妇的时候,再拖下去可不太妙。
“谁家都可以,唯独太原郭氏和赵郡李氏不行。”萧佻道,若是他娶了郭三的妹妹,恐怕高季明头一个就要和他闹割袍断义。
“你?!”萧斌险些被气死,“你当能说下一个士族女很容易?”
“不容易,但也不难。”萧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郭家肯卖女儿,难道其他家里就不肯了?”
经过几十年的战乱,汉人世家不知道有多少就折在战乱里面,如今那些士族家道中落,有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守着祖宗留下的姓氏。只要肯出丰厚的聘礼,难道其他士族就不肯了?
那也未必。
当年就是清河崔氏还不是将女儿嫁给羯人,哪怕女儿被折磨致死,也没见着清河崔氏上门讨要公道。
“郭氏门风有污。”萧佻道。
“……”萧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倔强,已经做好决定的事,哪怕是按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屈服的。
“我倒是要看看,这回能说到哪一家!”萧斌险些被气的不行。
萧佻一笑。
随着高凉王昏事圆满,陈留长公主和宋王刘衡的昏事又摆在眼前。
最近陈留长公主闷闷不乐,兰陵公主瞧着这实在是不像样子,见过哪个要出嫁的小娘子整日里仇大苦深的?要是被人捅到太皇太后那里,指不定还会被说成什么样。兰陵公主请了萧妙音,陪着陈留长公主散心起来。
陈留长公主见到萧妙音总算是露出点笑容来。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当真不知道了。
“长公主今日这眉心的花钿甚是好看。”萧妙音已经十三岁了,身子向上窜的比十二岁的时候还厉害,她长得快这会儿已经是窈窕淑女的模样了。甚至身高只比十六七岁的陈留长公主矮了那么一星半点。
“是吗?”陈留长公主伸手摸了一下眉心的花钿,今日贴在眉间的花钿是一枚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还是司衣选的好。”陈留长公主顺着萧妙音的话说起衣饰之类女子间从来不会落后的话题,她瞥了一眼萧妙音白里透红的服色,口气中带了些许羡慕,“三娘好颜色,肌肤也白,若是戴这个,还会更好看些。”
“儿还年少,戴不得这个的。”萧妙音笑嘻嘻的,她平常所谓的花钿,只是让宫人们拿着金箔给剪出一点小巧的花贴在眉心上,要不干脆就让会画工的宫人在额头上画个梅花。南朝有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她正好可以拿来在自己身上试一试。
“还年少呢?”兰陵公主笑道,她看了看萧妙音的个子,“都和我差不多了,恐怕再过两年我就得叫你一声阿嫂了。”
“这话儿可不敢。”萧妙音垂下头,拿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出来,在宫中没有本钱就不要做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说不定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瞧这小心的。”兰陵公主和陈留长公主就是在宫廷中长大的,瞧见萧妙音这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就不拿这个说你了。”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家大姊出嫁,你怎么没回去?”兰陵公主问道。
萧妙音如今还未嫁,姊姊出嫁也应当去的,而且嫁的人还是高凉王。
“……”萧妙音笑得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拓跋演压根就不乐意让她回去,他还记得自己上回在燕王府落水的事,怎么也不太愿意她回去。
她原本就不是甚么昏礼上缺不了的人,缺不了的是燕王和博陵长公主。拓跋演干脆把她留在宫中,没让她走了。
“……好了,别问了,问这么多,你嘴里又闲了?”陈留长公主心下知道十有八】九是天子的意思,她回头在果盘里抓了一颗乌梅,就塞在兰陵公主的口中。
兰陵公主咬着梅子一笑不说话了。
“如今正好。”陈留长公主原先还对萧妙音多少有些看法,如今也看开了,这嫁谁不嫁谁都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瞧瞧她的姑祖母,年轻的时候多么肆意,结果阿兄一开口还不是下嫁萧家?
“我也当真羡慕你和陛下。”陈留长公主轻轻的笑了笑。
萧妙音听着她的话语,有些心酸。
“长公主……”
“不过,也没有多少关系。”陈留长公主一笑,眼眸上闪烁着光亮,“就算我和宋王过不下去,也不必和平常妇人那样容忍。”
陈留长公主是君,宋王是臣,日子过不下去还有其他许多乐子。
难道各玩各的贵族夫妇还少了?就算陈留长公主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宋王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的份。
“所以我还真的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少女嘴角挑起一抹笑。
萧妙音顿时对这些公主们无限羡慕。
这份羡慕一直到了回昭阳殿。她让宫人拿来一些桂花酿,自酌自饮。
秦女官见着规劝道,“只是喝酒对脏腑无益,三娘子要不也用点菜肴?”
白日里喝酒传出去未免有些不好,不过天子乐意惯着萧妙音,哪怕萧妙音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是方的,天子也会点头说‘哎呀,这圆月变方月了’
秦女官在萧妙音身边几年,眼瞧着这对小儿女感情起来的,知道就算喝酒只要不过分,也不会有人去多事,宫中说了算的是太皇太后,哪怕天子居住在西宫,也难保太皇太后不会管到这边来。
秦女官这话说的是为了萧妙音好,萧妙音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刚刚长好,喝酒之类的实在不宜过多,会伤胃的。
“好。”萧妙音道。
宫中的桂花酿比在燕王府中喝到的要醇厚的多,桂花花瓣漂浮在酒液上,花香盈盈袅袅,拿起金杯一口饮下,桂花香便在口中弥漫开来。
萧妙音想起宫中的那些贵人,不由得有些郁卒。她原本也不想要和旁人比,有时候根本就比不来,在燕王府中她就知晓这个道理,嫡庶之间是根本没办法比的,嫡出是有母亲的那一份资源,根本就没法比,她也就和庶出的那些兄弟姊妹们抢。
可是在宫中几年,见多了富贵之后,对天潢贵胄这四个字有了更多的体会。
例如小皇帝,哪怕天子的权力被太皇太后攥在手里,可是他还是天子,只要他一日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就能掌握很多人的生死荣辱。
菜肴很快就摆了上来,都是些清淡菜蔬,她也不拿箸,只是这么喝酒。秦女官瞧着这孩子竟然真的只喝酒不吃东西垫一垫肚子,担心的不得了。
“三娘子,用点水芹。”秦女官连连劝道。这时候不是出水芹的季节,宫中帝后所用的菜蔬都是温泉宫那边送过来的。
因为引有温泉,哪怕是滴水成冰的冬季,温泉宫也能产出菜蔬来。
“阿秦,我心里有些难受。”萧妙音抿了抿酒,坐在那里闷闷道。
“三娘子,莫要如此。”秦女官在宫中呆了这么久,风风雨雨见得多了,见着萧妙音这样多少都能猜到点,“这在宫中,就是莫要多想。想了也没用。”
宫中人多少都是想着要往上爬的,中官宫人都一个样,不过野心再大,想的再多又有个甚么用处,运气不到,心思花费的再多也是付诸东流。这样的事秦女官都看了好多了。
“三娘子只管放宽心便是。”秦女官叹口气道,在这个小娘子身边服侍了这么几年,都有点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了。
“有太皇太后在,三娘子的前途一定不会差。”秦女官打包票。
从来只听说过想让娘家侄女做中宫皇后的,如今三娘子都和天子这么感情深厚了,这不正好是太皇太后想要看到的么?
拓跋演到西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厚的桂花香,花香混了酒气,格外醺人。
他走到内殿里一看,穿着天水碧色襦裙的少女这会儿脸红红趴在案几上,她原本就生的白,被这么一醉,白嫩嫩的肌肤下浮出两朵绯云,眼里含着脉脉水光。似乎只要用手去轻轻一碰,那里头就会荡出涟漪来。
“这是怎么了?”拓跋演还是头一次瞧见她醉成这样,平日她也爱小酌几杯,不过都很节制,喝个两杯就停住不喝了,如今是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三娘子今日似乎心情不畅,一回到殿中就喝了桂花酿。”秦女官答道。
“大郎……”萧妙音红着脸,隔着两汪水光看过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她醉了,说话又是十足的撒娇,听到拓跋演一颗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白日里好好的喝甚么酒?”拓跋演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萧妙音顺势一躺就躺在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