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吓得不敢再说,忙吹了灯歇下。
第二日,晴川刚到储秀宫便从金嬷嬷那里得到了讯息,说是僖嫔娘娘心情不好,叫大家都小心伺候着。原来昨天夜里康熙本是来了储秀宫的,可是僖嫔却拐弯转角地打听朝廷上立太子的事情,惹得康熙心生不快,虽未曾训斥她,却叫她没事多读读史书,尤其是汉武帝钩弋夫人那一段,更值得参详,当晚也没在储秀宫留宿,径自走了。
僖嫔从小接受的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育方式,字虽认识一些,却从来不看那些史书,哪里知道钩弋夫人是谁。她不明白康熙对她说此话是何意,又见康熙就这样甩袖子走了,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连忙派了金嬷嬷去打探,这才知道康熙从储秀宫出去后,途经御花园时正好碰到德妃在焚香拜月,当下便夸了几句德妃懂事,后来又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僖嫔听了这消息如同被打了脸一般,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大早就叫了晴川过去,吩咐道:“你赶紧去尚书苑找那个什么‘史书’看那个什么钩弋夫人,然后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内容。”
晴川不知她为何突然想起那个钩弋夫人来,不就是汉武帝的那个生下来就握着拳头的夫人吗?她回忆了一下,答道:“钩弋夫人好像是汉武帝的一个夫人,她的拳头握着伸不开,见着皇上才能伸开,因此被称为钩弋夫人。后来汉武帝立了她的儿子做太子,就把她给处死了。”
“她的手握着,我的手又没握着;她儿子做了太子,我又没有儿子。”僖嫔听了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对晴川说道,“不对不对,皇上的意思肯定不是这个,你赶紧去看书,然后一字一句地背给我听。我一定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晴川一怔,康熙和僖嫔提这个,是不是要警告僖嫔不要参政?
僖嫔见晴川还站在那儿愣怔,脸色一沉,斥责道:“发什么呆!本宫最不喜欢看书了,你还不快去!”
晴川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下了,应了一声,转身去尚书苑借书。
谁知人还没到尚书苑,远远地却看到八阿哥、九阿哥与十阿哥三个人结伴从尚书苑里出来。晴川不由得暗叹了一声晦气,四处看了下,发现周围无处可藏,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先自避在甬道一侧,行了个礼道:“三位阿哥吉祥。”
十阿哥嚷嚷道:“哎?九哥,你看看,这丫头都找到这儿来了,可见与咱们八哥关系不一般了,你也别怪八哥昨日里对你狠下……”
“老十!”八阿哥与九阿哥突然同时出声,打断了十阿哥的话。
晴川有些意外,偷偷地抬眼看过去,只见八阿哥仍然唇角微挑,看上去还是那副纯良无害的微笑,却自带一股傲气,而九阿哥,咦?九阿哥脸上竟然有几处青肿,像似被人打了一顿。晴川不由得一愣,谁敢打这些皇家阿哥啊,胆子真大,嘿嘿,打得还真好,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九阿哥见晴川盯着自己的脸,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你看什么看?”
晴川心中正暗笑,心道这果真是恶人自有恶报,听九阿哥这样一问,便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答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几日未见九阿哥,今日见到,便觉得九阿哥更加俊美无双,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竟仿若天神一般,一时便有些看傻了。”
十阿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瞄了一眼九阿哥,见他脸色难看,赶紧又绷紧了嘴,可只憋了片刻又破了功,干脆也不再忍着,扶着八阿哥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就这样……还俊美无双呢,都快成猪头了!哈哈哈哈……”
八阿哥也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笑。
九阿哥恼怒地横了十阿哥一眼,又看向晴川,怒道:“昨夜里本阿哥撞门上了,有什么好笑的?”
“啊?撞门上了啊?”晴川故作真诚地回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不敢笑,也确实没有笑!”
九阿哥气得还要与晴川争论,八阿哥却叫住了他,说道:“行了,别和她斗嘴了。”
晴川在一旁接腔,“就是嘛,您是阿哥,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奴婢怎么敢笑主子!”
九阿哥便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晴川。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问晴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晴川生怕他们再误会自己是来这里勾引阿哥的,赶紧答道:“僖嫔娘娘吩咐奴婢过来借本书。”
八阿哥的目光从晴川的手腕上扫过,见她并没把昨日送去的镯子戴上,轻声问道:“昨日里送去的东西不合心意吗?怎么没戴上?”
晴川见他眉梢轻轻扬起,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想起他曾在太子别苑里讥讽自己轻浮的事情来,当下便以为他又在讽刺自己,一个没忍住,便又反唇相讥道:“奴婢谢八阿哥的赏赐,奴婢不敢戴,奴婢记得八阿哥的话,像奴婢这么轻浮的人,戴再多的金子也坠不住。”
八阿哥听晴川这样回话,不禁微微一怔。
九阿哥一听,忽地将头转向八阿哥,冷笑道:“听听,八哥,人家好像不领你的情啊!”
八阿哥看着晴川,挑了挑眉毛,却无半句言语。
晴川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一点气也忍不下,这下完了,又把这个八阿哥得罪了!
旁边的十阿哥眼见气氛不佳,赶紧和稀泥,一边推着九阿哥往前走,一边打岔道:“够了,够了!别在这儿耽搁了,说好了一起出宫乐呵乐呵的。刚刚在朝堂上老四可是合了皇阿玛的眼,得了皇阿玛的赞许,可皇阿玛却只夸他有将相之才,你们看到老四当时的脸色没有?那个阴沉啊,哈哈,觉看得我当时差点就没笑出来。”
“老十!不许这样口无遮拦的!”八阿哥轻声喝止,不过自己却也笑了,抬眼淡淡地扫了晴川一眼,转身与九阿哥、十阿哥一同走了。
晴川大松了口气,用手拍着胸口直叹,“好险好险!这回总算是糊弄过关了。”见他们三人已经走远了,便冲着八阿哥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不想正好赶上八阿哥回头看她,晴川吓了一跳,赶紧又装出恭谨的样子低下了头。稍后再抬头看过去,八阿哥竟然又回过头来,见她看着他们这边,突然冲她瞪了瞪眼睛,做了个鬼脸。
晴川一怔,直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看到八阿哥脸上已是换上了平常那种温良无害的笑容,冲她挑了挑唇角,转头与九阿哥、十阿哥一道走了。
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今日被这三位阿哥一吓,堪比撞邪了,晴川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转身去尚书苑里借书去了。
尚书苑看管书籍的小太监一听晴川竟然要借《史记》,不由得嗤笑道:“你一个小小宫女,不好好地伺候主子,看什么《史记》,你识得字吗?”
晴川见他如此瞧不起自己,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书可是皇上叫僖嫔娘娘读的,僖嫔娘娘吩咐奴婢来借,怎么,你借是不借?”
小太监一听是僖嫔要借的,又知她最近很得宠,不敢再拿大,马上给晴川取了一套《史记》出来。
晴川取了书往回走的时候想偷个懒,抄个近道,于是便挑了御花园里的一条小路走。路过那一丛花树旁时,脑中忽地闪出了那个总是冷着眉眼的御前侍卫来,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今日是否当值?她稍一犹豫,转身踏上了旁边的那条石子小径。
这次因为脚上穿了鞋子,倒不觉得脚疼。晴川一步步慢慢地走着,回忆着那天夜里脚上的感觉,那时的痛似乎能让自己把受到的委屈通通都抛开,勇往直前。他说过,当脚上痛的时候,心里就不会觉得痛了。那晚,她嘴上虽然喊着不屈服,可是心情却已经消沉到了极点,可就是这样的一段小路,竟叫她再次振作起来了。
晴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步伐也渐渐地快了起来。
正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晴川听得一愣,不由得好奇心起,悄悄地循着琴声寻了过去。石子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绕过假山石之后,就露出了一个在花木掩映下的小小凉亭。
一个穿着深色衣袍的男子正盘膝坐在亭中,凝神静气,神态平和,面前放着一把古琴。男子手指拂过之处,悦耳动听的音符便从琴弦上轻快地跳跃出来,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晴川看到这人顿时一喜,竟然是他!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用当值吗?她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碰到那个御前侍卫,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起来。
那人弹得十分专注,仿佛偌大的园子里只有他一人。晴川听那琴声清婉,绵延流畅,似乎直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不由得听入了神。正闭着眼睛陶醉间,却又听得那琴音忽然变得躁急,若激浪奔雷一般,让人心中一惊,她抬眼看向那人,却见弹琴之人不复刚才那风轻云淡的模样,两手直在琴弦上急抚,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但听得琴声越发激昂,竟似胸口有着雷霆千钧,抑或是惊涛骇浪,即刻便要澎湃而出一般。晴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为他担心。果然,琴声只急鸣片刻便听得嘭的一声,琴弦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