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晴川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向他,耍赖道:“要你管,我高兴还不行啊?”
他却乐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高兴得都哭了?”
晴川知道他又在逗弄自己,上前恨恨地掐了他一把,叫道:“我愿意,愿意!”
他却猛地收手,将她紧紧地拉入怀中,静默半晌,才低声叹道:“晴川,我现在很高兴,很高兴。”
晴川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抬手回抱住了他。
黄昏,郊外,顾小春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的坟前。素言已然解下了面上的黑巾,走到他身旁跪下,淡淡地说道:“你真是不孝。”
顾小春转过头看向她,她的视线却仍放在那露着新鲜泥土的坟头上,继续说道:“你娘就你一个儿子,可是你却逞匹夫之勇,把自己置于险境,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你让她在天之灵怎么安心?”
顾小春用拳发狠地砸向地面,恨声道:“我顾不得这些了,我只想给她报仇。”
“蠢!”素言冷声骂道,“蠢!要报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子,而人家却是宫里的皇亲贵胄,这一场仗不用打也知道结果,又何必以卵击石呢?”
“那我怎么办?我娘的仇总不能不报吧?”
素言转过头来,冷漠地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会保留实力,慢慢地往上爬,等到有一天能够跟他抗衡了,再给他致命的一击。”
顾小春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素言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母子收留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从今天起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不但能够让你报仇,还能指给你一条青云大道。”
顾小春现在心中只想报仇,闻言点头道:“只要能报仇,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素言却说道:“如今你已经是朝廷的通缉犯,暂时不宜露面,先跟着我学功夫吧。”
“什么功夫?”顾小春奇道。
素言没有回答,站起身来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来,手腕一翻,把那枯枝当成长剑一般舞动起来。她身形灵动,招式狠辣,手中虽只一根枯枝,却舞起阵阵厉风。
顾小春一时瞧得呆住了,刚才素言蒙面将他从八阿哥等人面前救走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她会武功,却没想到她武功会如此精湛。
一套剑招舞完,素言收剑而立,气息丝毫不乱,对顾小春说道:“你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龄,若再从头练内功功夫已是不大现实,不如就只练些外家的枪棒功夫吧。”顾小春丝毫不懂这些,听了只得点头。
京中正在通缉顾小春,铺子是不能回了,素言索性带着他在郊外找了一处破庙住了下来,每日里严格训练他的体力耐力,又教一些浅显易学的武功给他。
两人在破庙里风餐露宿,就这样苦练了几个月,顾小春原本文弱的身板壮实了许多,身手也大有长进,可每次与素言交手他都会落败,几次下来,顾小春难免气馁,赌气扔了剑,坐在地上叫道:“唉,我早练晚练,总不是你的对手。”
素言安慰他道:“我练了十几年,你要是几个月就赶上,我不是白学了?不过你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寻常的百姓三五个都近不了你的身。”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来,递给顾小春,说道:“你看看这个。”
顾小春接过一看,见竟是雍王府招护院的告示,不由得有些奇怪,不解地看向素言。
素言笑了笑,解释道:“要做位高权重的人得从低做起,再说雍亲王胤禛又与别的阿哥不同,他是个懂得运用人才的人,说是要招护院,其实就是为了招揽一些文人墨客、江湖术士为他所用,咱们在他底下做事,会比在别的地方做牢靠得多。”
顾小春不知素言是另有打算,还当她是全为他着想,不由得有些感动,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去雍王府。”
他说完便起身去了雍王府,可没想到雍王府招护院竟然也要考试,顾小春不过是一个裁缝,只粗略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做什么文章,见那个总管模样的人来考自己,忍不住怒道:“选拔人才应该不拘一格,我以为堂堂雍王府会跟别的地方不同,没想到也只是井底之蛙。”
四阿哥恰好从一旁经过,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停了停脚步,叫人把顾小春叫了过去,说道:“既然小兄弟的文才不行,那么我来试试你的武才吧。”说完便示意顾小春向他出手。
顾小春看他穿着考究,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一时不免有些犹豫。四阿哥便笑了笑,首先向他出了招。顾小春慌忙出手应招,可没想到这人的武功极好,只几个回合就把他摔落在了地上,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
四阿哥嘲弄地一笑,说道:“武功也稀松平常,倘若我手上用点力,破的就不是衣服了,这世上的人说话口气太大,难怪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说完便再不理会顾小春,只转身走了。
顾小春被摔得十分狼狈,又见周围的人都围着自己看笑话,他脸上更是挂不住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外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郊外的小河边上,顾小春仍觉得脸上羞得火辣辣的,一气之下干脆跳进了河里,一面发狂地击打着河水,一面怒叫道:“为什么我文不行,武也不行,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行,我怎么给娘报仇?我怎么给娘报仇?啊——”
他越喊越觉得自己无用,索性一蒙头钻入了水底,河水顿时向他口鼻处灌了过来,他闭着气,感到四周皆是一片冰凉,渐渐地,头脑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待那口气快要憋到尽头时,顾小春才又向河面上游了过去,还不及露出水面,却听得岸上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他一惊,没敢立刻冒头,而是悄悄地从水中潜向一旁的芦苇丛中。
又过了一会儿,突听有人惨叫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扑通的落水声,打斗声这才停息下来。片刻后,有人冷声说道:“喉咙断了,活不了了,咱们走吧。”
顾小春悄悄地趴在芦苇丛中,直待岸上再没了半点声息,他才试探地游了出来,果然见岸上已没了人影,再回头,却见水中漂着一具尸体。顾小春吓了一跳,急忙向岸边游去,待到了岸上,看到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免又停了下来,暗道他身上衣服已经破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被素言看到了一是不雅,再者说她定会问他衣服为什么会破了,难道还要把自己在雍王府受辱的事情说出来么?
顾小春摇了摇头,又转回身去游向了那具尸体,心道反正这人已经死了,穿什么都无所谓了,不如把衣服换给他。就这样想着,顾晓春把那尸体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换到了自己身上,巧合的是两人身材倒相差无几,他穿上倒是挺合适。他又见那人身上还戴是着一块玉佩,迟疑了一下,干脆也给摘了下来挂到了自己脖子上,暗道把这个交给素言,卖了还能买些衣物粮食。
他收拾完毕,又将那尸体在河边简单地埋了,这才回了破庙处,却见素言没在那里,猜着素言可能去雍王府找自己了,忙又往雍王府那边去了,果然在半路上遇到了往回走的素言。
素言问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唉?你身上的衣服怎么都换了?”
顾小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他去雍王府应聘护院,结果却被人打了一顿,后来又遇到有人被追杀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
素言左右打量了一下他现在的打扮,不由得笑了笑。
顾小春气道:“笑什么?我的衣服破得不能穿了,如果不捡死人的衣服来穿,难道光着身子来见你?”
素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这衣服好像是武将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特别怪。”
顾小春只当她是嘲弄自己,顿时消沉下来,沉默了片刻,问她道:“你也觉得我文不成武不就?”
素言止了笑,看着他正色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让你功成名就。”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着,路过一家药铺时,顾小春只顾着转头和素言说话,一个不留意,和一个从药铺里出来的老头撞了个满怀。那老头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小春见自己撞到了人,忙上前去扶他,道歉道:“老伯,您没事吧?”
那老头坐在地上,却是惊讶地打量着顾小春,待又看到他胸前佩戴的玉佩,顿时惊喜地大叫道:“少爷!真的是你!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老爷病重,一直喊着要见你呢!”
顾小春与素言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老头怎么这么说。
一个衣着打扮十分富贵的少妇被仆人簇拥着从药店里走了出来,看了顾小春一眼,转头骂那老头道:“富贵,你大白天见鬼了,少爷怎么会进了城不回家?”
那个被叫作富贵的老头却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指着顾小春胸前的玉佩,对那少妇说道:“是真的,你看他脖子上那块玉,是老夫人生前亲自给他戴上的,不会错的。少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