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鲜妻 (夜不安寐)

　　秋娘的热情洋溢却没能感染田寡妇，她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秋娘的手中放下，好不容易才露出一点儿勉强的笑容，“那啥……我就不去家里了！秋娘啊，婶子有点儿事儿想和你唠唠，你看……要不我们去河边走走！”
　　“嗯？哦，那好。”秋娘虽然疑惑田寡妇的态度，却也知道这是真的有事和她说，倒也不推辞，两人各怀心思的朝河边走去。
　　天色渐晚，河边没什么人，倒是有几只不知道谁家的鸭子在水面上悠闲的游荡，不时嘎嘎的叫着。秋娘见田寡妇满脸愁色，还有几分踌躇在里面。她本是聪慧的女子，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来，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也不说话，只等着田寡妇先开口。
　　田寡妇来的时候想的好好的，明明是眼前这个王秋娘不守规矩先是坏了名声被大户人家赶了回来，现在居然又勾搭起自己的儿子，本来就是她占着理，就是教训一顿她王秋娘也无话可说。可是真的到了面前，她却有些张不开嘴了。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算是有糊涂的时候，可也不会像传言里那么不知羞耻。看着眼前干净明媚的人儿，田寡妇犹豫了，她是不是误会她了？心里刚有那么点儿念头又马上被她驱走。就算再难开口，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也只得这么做了。
　　“秋娘啊！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自己说说，婶子以前是不是待你也不薄？别的话我也不说了！你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我就青山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就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了，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也正准备给他说个媳妇儿成家立业，我也不求别的，只求那女方啊，懂事孝顺，家里的关系简单和睦，毕竟我们家人口单薄，青山也少不了他岳丈家的照顾。以后他们小两口儿和和美美的，再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我将来就是没了也能给你田大叔个交代！婶子知道你是个懂事有礼的，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这个理儿？”
　　田寡妇眼睁睁的望着秋娘，好像只等她给个回复她就能安了心似得。秋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心里猜到了大半，可是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倒不是她和青山怎么着了，而是这种被人嫌弃的滋味儿让她很是难受。
　　“婶子，你说的对！”
　　“哎！我就知道秋娘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我看啊就是咱整个枣儿庄你就是头一个啊！咱们青山是个福薄的，怕是配不上……”
　　“婶子，你不必多说了！我明白！”她王秋娘就算是个声名狼藉，人人厌烦的也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听这些表面恭维实则厌弃的话！“青山就像我弟弟一样，将来婶子家有了喜事，秋娘定会送上大礼，庆贺他得此佳妇！”
　　“哎哎！”田寡妇笑的合不拢嘴，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个……秋娘，我家青山是个死心眼儿的，我怕他会有什么想不通的，到时候怕还是要来问你，这……”
　　秋娘不由的一阵苦笑，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到时候我自会和他说清楚，今天婶子来的事儿也不会再有人知晓。”
　　田寡妇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笑孜孜的将放饺子的小篮子放下，三步两步就离开了秋娘的视线。
　　看着地上那还透着热气的篮子秋娘心里一阵气结。掀开上面盖着的一层布，抓起特腾腾的薯面野菜饺子，啪啪啪的扔进了河里。“谁要你的破饺子！不过是些粗糙之物罢了，我王秋娘就算饿死也不吃！还你的破饺子！还给你！还给你！”竟是最后连着篮子一起扔进了河水之中。
　　饺子落了水面，溅起层层圈圈的涟漪，惹得几只鸭子拍着翅膀左右逃窜。“哈哈，哈哈哈……”
　　秋娘指着那惊慌的鸭子笑的弯下了腰，笑着笑着，她发现自己的脸上凉丝丝的，伸手一摸，“我这是……”不料这一下泪水却流的更多了！秋娘擦来擦去，最后却是眼眶通红，“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是为了那个傻乎乎的田青山还是为了他娘说的那些个话？有什么啊！就她那傻儿子你本来就没看的上不是吗？被人嫌弃了又怎么样？一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也值得你巴巴的掉了这么些眼泪？王秋娘，你的骨气呢？你本来就没那个心思，别人长了嘴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你……”
　　说着说着又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心酸，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呜呜…娘，你为什么走的那么早？娘……呜呜……我好累……”
　　“喵！”
　　“呃……谁？”
　　突然传来的猫叫声让秋娘有了警惕，擦了擦愈加发红的眼眶，秋娘止了抽泣，“还不出来？”
　　槐树后面想起悉悉索索的声响，不过一会儿，树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和……一只猫……
　　“我就知道是你！你个偷窥狂，我怎么那么倒霉，每次都能碰到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躲在那里就是为了偷听别人说话的！”想到自己刚才的糗样儿秋娘就生气，这么丢脸的事儿怎么被这个男人看到了！
　　感觉到生气的还有许天明，最倒霉的是他好不好，来河边十次最少有八次都会碰见她！他这是做了什么孽！许天明望着眼前刚刚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子，红红的眼眶下，黑黑的眸子如同水洗一般，清澈湿润，却仿佛能直接看到人的心里。许天明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突然就想到了刚刚她哭着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就有了那一丝的缝隙，酸酸的苦楚从那缝隙中一点点的涌了出来，都是苦命的人吧！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何必又在意呢？”
　　秋娘听得一愣，这是在劝自己？
　　许天明也懊恼的皱起了眉，怎的就这样说出了心里的话呢？
　　被同情的秋娘显然不打算领他这份情了，最讨厌的就是同情怜悯的目光，他们怎么会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既然不知道又凭什么同情呢？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别人怜悯的地方！
　　“谁要你多事了！你个七尺男儿居然像个婆娘似得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八婆！”
　　“你……”许天明深吸了口气，自己还真是多管闲事了！这叫什么事儿！这女的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他还是远着点的好！许天明这般想着，打了个手势招呼白雪，两个一前一后的就要离开！
　　“喂，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卑鄙小人，看完热闹就要离开？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给我站住！”
　　许天明却是脚都不停的往前走着。“喵喵！喵！”白雪回头叫了两声，然后扬高了小脑袋，趾高气扬的迈着步伐。
　　秋娘看的气急了，这个臭东西和他的主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秋娘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拾起了一块鸟蛋大的石头就扔了过去。“哎呀！”秋娘捂住了嘴巴！
　　石头砸在头上一痛，男人的脚步更加快了，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秋娘笑弯了腰，瞬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青山！吃口饭吧！这是娘新包的薯面野菜饺子，你尝尝？”田寡妇满脸笑容的递上粗瓷碗，里面灰色的饺子还冒着热气。田青山却是看都没看，眼睛依然盯着手里的书本。他已经大半天都保持这么一个姿势了，书本虽然摊在手中，他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田寡妇慢慢将碗放在桌上，心里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这是和她怄气了，也是在向她表明非秋娘不娶的决心。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她怎么会不心疼，这可是她疼了半辈子寄予了全部希望的亲骨肉啊！眉间满是忧愁的思绪，她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别过了脸，真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心软的答应下来。好不容易平静了情绪，她冷眼看向儿子。
　　“你这是要逼死我是不是？我一天不同意你娶王秋娘你就一天不吃不喝？你是想我死了你随了心了就开心了是不是？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田寡妇一个人支应门户早就练就的泼辣厉害，可是哪个当娘的忍心看着儿子受委屈的！就算再泼辣也只是个寻常的母亲啊！田寡妇忍了半天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娘……”张了张干涸的嘴，田青山有些于心不忍！他仿佛就站在一座独木桥上，一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姑娘，另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娘，而他的脚下，除了仅能容下脚的木桥之下就是滚滚而流的浪涛，稍微不小心就可能葬身其中，从此他的心便是万劫不复……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好好好！总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你愿意娶谁就娶谁吧！我是再也管不了了！”
　　“娘！”青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真的答应了？”
　　田寡妇捂脸痛哭，“我不答应又要怎样？难道看着我的儿子活活饿死吗？我这个当娘的咋能狠下这个心啊！”
　　“娘！”他跪在田寡妇面前，仰面望着无可奈何的娘亲。焦虑、痛苦、彷徨全部消失，心满意足的畅快之感差点儿让他喜极而泣。“娘，你放心！儿子以后定会好好读书，为您争光，将来和秋娘一起孝敬好你！我这就去找了媒人来，要不然秋娘那边……”
　　“傻儿子，你急个啥？”田寡妇一把拽住儿子，“你忘了秋娘现在可是定了婚的人了！我之前不同意这件事还不就是因为这个？你现在冒冒失失的撞过去，不只秋娘，就是你的名声都别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