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没听错。他家刚开始打架的时候,我正从门口经过,听了个一五一十,邬兰娘自己亲口说的,还说了好几遍呢,骂郎意是奴才秧子。”挎着菜篮子的栓子娘道。
“娘的,我之前竟然还同情那老不死的,原来他还是那样。”
“就你们傻信邬老头的话,我一早就说,这邬老头是狗改不了吃|屎。”
“哈哈,当年我就说邬倩娘被那个外地人给睡了,你们还不信,这回信了吧,崽子都给人家生了。”
“郎女婿也真是可怜,给他家当牛做马十几年,到头来儿子女儿还是替别人养的。”
“……”
嗡嗡的,说什么的都有。
正在此时,三辆马车陆续停在了人群之外,头前一辆包着藏青色暗金纹的套子,像是男人所用,后头一辆则是珊瑚色的套子,顶端流苏玉珠垂挂,一看就是大家小姐的风格,最后一辆则是灰扑扑的,马车一停,王胡子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厮。
“老爷,郡主,到了,请下车吧。”王胡子把脚凳放下,恭敬道。
董清妩在青燕的搀扶下,下得马车,瞥一眼由两个小厮架着腿小心翼翼抱下来的董昌硕,露出了一抹冷笑。
“让开、让开,福安郡主驾到,还不跪地相迎。”王胡子扒拉着人群呼喝。
“郡主?”
村民都是长眼的,见来人穿戴不凡,就知道是贵人,不自觉的就让开了一条道。
董昌硕急着向宁静远示好,催着小厮快点进门。
福安郡主紧紧跟随在侧,倒也仪态万千。
董清妩先迈了一步,蓦地,被人从后背推了一个踉跄,抿了下唇,自觉往旁边站了站,露出后面打扮的娇艳欲滴的董眉娘。
董眉娘托了托精心所梳的飞星逐月髻,假惺惺笑道:“对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你先吧。”董清妩淡淡道。并不在外头和她一般见识。
“那就多谢姐姐了。”董眉娘横董清妩一眼,扭着肥臀,紧跟在福安郡主身后走了进去。
冲着董眉娘的后背,青燕重重一哼。
抚顺被春风吹起的额前碎发,董清妩笑了,如斯迷人,道:“咱们也进去,看一出好戏。”
世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情吗,没有血缘关系,却长的那么相像。
也许真的存在这样的两个人。
但当事情发生在董昌硕身上,董清妩更愿意相信,她那个爹所表现出来的情深似海、洁身自好都是虚伪的。
院子里,郎意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他打了邬倩娘,打了邬老头,他反抗了。
看着自己的双手,郎意有一阵的不知所措,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看出了郎意的退缩,邬老头立即哭道:“郎意啊,你还是人吗,倩娘她有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你的婆娘啊,你竟然狠心的甩她去撞墙……”
邬老头是准备倒打一耙的,他不关心左邻右舍怎么看,只要拿捏住了郎意,之前发生的事儿就都不是事儿。
在他心里,郎意是很好摆布的人,这个印象根深蒂固,并不是郎意一朝发火能改变的。
闻言,郎华娘站直了身子,静静等待郎意的回答,并在心里下了决断,如若郎意的回答不能令她满意,那么,她会彻底放弃郎意。
“你们走吧。”郎意垂着眼眸,开口了。
“什么?”邬老头不敢置信。
“滚!”趁着自己还有勇气,郎意蓦然一喝。
郎华娘笑了,懒懒的靠着宁静远,“不错,没白费我的药。”
“是什么药?竟然能控制人的情绪。”宁静远试探着问。
“什么药?我也不知道。”郎华娘随性的道:“就叫心底恶吧。”
宁静远不得不服气的道:“好名字。虽然头一回知道,恶,也能治病。但不得不说,你的医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虽有时混蛋了点,但,很好。”
郎华娘一把掐他腰肢肉皮上,“我就喜欢被夸奖,再夸几句?”
宁静远疼的龇牙咧嘴,抓住那作乱的手指,压低声音,“松开!”
邬老头被吓了一跳,才要说话,就见院里来了人,当他看清董昌硕的长相,立时张大了嘴,怒气上涌,“重石页,你个大骗子!”
☆、第32章 见风使舵
蓦然听到邬老头喊出的名字,刚进门的董清妩脑海中灵光乍现,心里下意识的反应是:董字去掉草字头,便是重,硕字拆开,便是石和页,那么重石页是哪三个字就不言而喻了。
由此可见,华娘的猜测没有错。
想到那日早上闻鸟鸣醒来,忽然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吓的她几乎尖叫,却被一把捂住嘴,华娘这不正经的便笑嘻嘻道:“清妩美人,你想不想多两个兄弟姐妹啊。”
于是她便撺掇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今日来了邬家村,受华娘之邀,看一场戏。
拆穿那个爹,对董清妩来说,真的一点压力也没有。如若可以,她希望能借由此事让母亲看清她心心念念的所爱是怎样一个虚伪的斯文败类。
院子里有很多人,但是董清妩还是很快看到了郎华娘,东南角,靠墙根处,地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宁远侯并腿站着,而郎华娘就坐在他的脚面上,托着腮,一脸的兴致勃勃。
董清妩抚额,心道:这丫头可真会找地方坐。能把宁远侯的贵脚当板凳坐,她也算是胆大包天了。不过,宁远侯怎么会甘愿让她坐?
想到华娘的霸道,董清妩笑弯了一双明眸。且不论宁远侯为何会沦落在这小山村,他落入华娘之手,怕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学乖的。
郎华娘也看见董清妩了,四眸相对,皆笑了。前者的笑意味深长,后者的笑娇嗔之中略带警告。
“重石页,你还敢回来!”邬老头“嚯”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向董昌硕。
董昌硕才接上腿骨,可受不得冲撞,王胡子忠心,眼疾手快,横斜里冲来一把将邬老头推个趔趄。
邬老头愤怒抬眼,一看王胡子的脸,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你个龟孙子,你看看我是谁,当年你们主仆骗了我闺女的清白,吃干抹净,拍拍屁股一走没有音信,你们难道忘了不成?”
邬老头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回忆自己这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就吃了两次血亏,一次是养了郎意父女俩这对白眼狼,另一次就是被重石页、王老虎那对人模狗样,声称是来自燕京世家大族的主仆所骗,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见重石页,他恨不得喝他的血,啃他的肉!
但是邬老头是个很会计较得失,察言观色,有理智有决断的人,所谓人靠衣装,邬老头再见重石页,第一眼认出了他,第二眼则注意到了他的穿着打扮,第三眼则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福安郡主。
福安郡主乃是淮安王嫡女,嫁妆丰厚,不缺贡缎锦绸,今日她穿了一件织金如意云纹交领衫,领边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鸟细纹,下边穿一条凤蝶牡丹马面裙,裙摆同样用金丝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
如此的面料和绣艺,绝对不是普通商户能有的。
邬老头心想:当年重石页兴许没说谎,他真的出身世家大族,但是碍于家中父母或其他缘故,才没有回来迎娶倩娘。既如此,反正我的家财没了成了穷光蛋,也把郎意得罪狠了,有承嗣在手,不如赶紧抓住重石页不放,记住他,兴许我还能东山再起。
想罢,邬老头的态度就没有一开始强硬了,还做出一副伤怀慌乱的样子,一把把邬承嗣拽到董昌硕跟前,“三小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是谁吗,姥爷现在就告诉你,这就是你亲爹。”
“什么?”福安郡主一把捂住了嫣红的小嘴,双眸立时水雾迷蒙,不敢置信的望着董昌硕,捂着心口,摇摇欲坠,泣音颤抖道:“硕哥,这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贱人送做堆
不过是睡了一个自愿送上门的村女,当年他只当是一夜风流,风流完了就完了,像喝口水吃顿饭那么简单。
更何况十多年过去了,他又要想着哄骗福安郡主以求得到淮安王的提携,又要想着升官发财,又要想着寻隙偷个腥养个歌姬,日日月月忙的不可开交,哪会费事去记那一场可有可无的风月小事。
此番再见邬老头,眼前之人虽沧桑了许多,却清晰可辨是当年那个小地主,猛的一下子就唤醒了他几乎遗忘的记忆。
当年他还在翰林院做翰林侍读,因杭州曾是太上皇和太后故居之地,当国子监上书要求在南方建一座清远书院的时候,陛下就亲自圈定了杭州,并亲点了几个翰林侍读陪同国子监祭酒一起来杭州选址,他便是那其中之一。
杭州管辖着七个县,他陪同国子监祭酒下来后,七县县令争相设宴款待,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金银财宝,都想让清远书院落在自己的县内。
望着那些送上门来的美人财物,他是蠢蠢欲动,却又不敢伸手,因为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出了名的清廉高洁,他自己推了那些宴席和美人不算,也勒令他们这些翰林侍读不许收受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