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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医娘子 (青山卧雪)



  被搂在怀里,后背就贴着女儿家的一对玉兔,董清妩先是一阵不自在,而后偶然望进了郎华娘的眸,春风拂面,拂起她额前乱糟糟的碎发,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晶亮如星。
  这让董清妩蓦地想起外祖家新生的一个侄儿,耐不住小家伙的可爱,她抱过,侄儿的脸颊是粉嘟嘟的,有一双水光晶亮的大眼睛,大眼睛里有光,那光干净纯粹的让人心软,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都给他,只为他能对自己一笑。
  这姑娘,分明在不久之前才双手沾过血,可此时此刻,她的眸光又是如此干净。
  简直匪夷所思,却又令她心湖微荡。
  “你这无礼的人,快放开我家大小姐。”青燕的语气不甚尊重。
  董清妩抬手制止,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她放松了自己,心安理得的偎在郎华娘怀里,还故意噌了噌郎华娘肥嘟嘟的那对兔子,笑靥多媚,风轻云淡,“好啊,我给你当压寨夫人去。”
  “哈?”郎华娘没想到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一把,深觉吃了大亏,赶紧把董清妩放开,摸着鼻子讪笑。
  董清妩落地,拂了拂褶皱了的衣裙,揶揄道:“山大王,妾身愿意跟着你去呢。”
  呆在车厢里的宁静远一对白眼已经翻到了天灵盖,“哼哼”声都是从鼻子里出来的。
  “那,清妩,我真的要带走你家的财宝喽。”仿佛一个男孩子在对一个女孩子说“我真的要吃掉你的白糖糕喽”。
  那么天真逗趣,惹人发笑。
  董清妩笑了,只觉十多年来头一次这般愉悦,毫不犹豫道:“带走吧。”
  顿了一下又嘲弄的道:“反正,我母亲的嫁妆,到头来也落不到我的手里,而我……”
  “而你又真的不在意这些,更不愿拉下身段和她们撕扯吵闹。”郎华娘接话道。
  董清妩笑靥加深,微点头。
  郎华娘却道:“依着我,我不要的东西,扔粪坑里也不给他们。”
  “我只当打发乞丐了而已。”董清妩苦笑,“不过,现在你拿了去,我这心里突然就痛快了。原来,我不是不在意,只是告诉自己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俗人。”
  “俗人好,我就喜欢俗人,谁让我是大俗人呢。”郎华娘笑了笑,睨着青燕道:“我要带着你家大小姐去遛弯,你一定不放心我这个大坏蛋,快去找两个你们大小姐的心腹来,最好是男的。”
  说罢,郎华娘又将董清妩拉上了马车,此番她不再犹豫,调转马头,一鞭子抽马屁股上,出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青燕呆滞了一瞬,立即高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快把我们大小姐放回来。”
  马车一去不复返,青燕生怕董清妩吃亏,忙回府去叫人。
  邬家村。
  郎华娘走后,郎意就老实的呆在家里,见董府送来的谢礼里头有布料,想着郎华娘身上穿的衣裳和同龄的姑娘比,破烂了些,心里愧疚难当,就拿了剪刀出来,比量着旧衣准备给郎华娘裁新衣。
  郎意是个手巧的,郎华娘从小到大的衣裳都是他给做的,真正的又当爹又当娘。
  就在此时,院门被推开了,狗子娘急慌慌的喊道:“郎女婿,你还有心思裁衣呢,你小闺女都要被捕快拉走了,你赶紧去看看。”
  一惊之下,被刀刃剪破了手,郎意顾不得自己,忙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你别问我啊,我一个外人哪里知道,哎呦,你快去邬老头家门口去看看吧,你小闺女哭的呦,嗓子都号破了。”
  郎意一听,撒腿就往外跑,把狗子娘远远甩在后头。
  狗子娘追不上,一屁股坐田垄上,拍着大腿,又想笑又得憋着,道:“这急慌的样儿,老母猪抢食似的,可见是亲生的呦。”
  邬老头门口围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孔武有力的捕头,其中一个正拉扯邬兰娘,邬兰娘吓坏了,蜡黄着小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阿娘,救我,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给病痨鬼。”
  邬倩娘也哭的刘备似的,有心想去救,却被邬老头死死拉着。
  “她不嫁,让县老爷收了咱们的地,咱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邬老头铁青着脸吼。
  “你们想抓我二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邬承嗣拦在一个捕头前面,梗着脖子,涨红脸,字字铿锵,颇有男子汉的气概。
  拉扯邬兰娘的大约是捕头,闻言气笑了,松开手,抱臂在胸,冷睨着邬老头道:“邬狗剩,你大小也是个地主,在邬家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说话不算话还是怎的?”
  “我说话算话,兰丫你带走就是。”邬老头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着邬承嗣,上去就给了邬承嗣一巴掌,并骂道:“吃白饭的混账小子,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邬承嗣急红了眼,哭道:“我不读书了,也不吃你家的饭,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
  “我的儿——”邬倩娘哭的涕泗横流,身子倒在地上软如烂泥,也叫道:“我不认你这个爹了,我有男人。”
  哭到此处,邬倩娘好像一下通了窍,忙哭喊道:“郎意,郎意你在哪儿,你个没种的男人,你小闺女就要入火坑了啊。”
  邬兰娘也立即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爹,立即哭号着喊爹救命。
  “兰丫,爹来了。”听着自己闺女的呼救声,郎意心里一阵一阵的疼,跑的更快了,扯着自己发干的喉咙就怒吼道:“你们别动我闺女。”
  “郎女婿来了。”人群嗡嗡起来,顺便给郎意让出了一条道。
  郎意到了跟前,赶紧把邬兰娘护在怀里,警惕的瞪着来抓人的捕快们,声腔颤抖着道:“有、有什么都冲我来,别、别动我闺女。”
  窝在郎意怀里,感受着这个便宜爹的颤抖,邬兰娘暗骂一声没用,嫌弃的高高撅起嘴巴,一双眼睛里的恐惧却是消减了不少,有人护在头顶,她的眼泪也止住了,双手紧紧扒着郎意,生怕郎意弃她不顾。
  “阿爹。”邬承嗣也扑到郎意怀里,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不怕,有爹在呢。”郎意对这些捕快有本能的畏惧,目光躲闪,只一味儿的护着儿女。
  邬老头闪烁了下目色,一张脸似笑非笑,但当他站出来说话时,脸上就完全是一副沉痛的模样,“郎意你走开,让他们把兰丫抓走吧,我、我实在是没法子啊。兰丫冠了我的姓,是我嫡亲的孙女啊,你当我忍心吗,可民不与官斗,县老爷就想拿我杀鸡儆猴,我只能认命,舍小保大。”
  这捕头一听就黑了脸,“说的好像我们县老爷觊觎你的家财一般。各位乡亲别听邬老头胡吣,先说说咱们哥几个为何来抓人吧,邬老头收了我们县老爷的聘礼,约定今年立春的时候就把孙女嫁给我们县老爷的公子,可我们县老爷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送嫁的,这才派人来问。
  乡亲们摸着良心说,自从县老爷上任以来,可做过什么丧尽天良,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吗?”
  村民们一想,纷纷表示没有,和上一任的县老爷一比,如今的县老爷不说是个青天,也至少是个不贪不虐的好官了。
  捕头望着邬老头冷笑,“我们县老爷和夫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怕邬家遇事耽搁了所以误了佳期,就先让媒婆来问了一遍,邬老头支支吾吾的搪塞了过去,说是孙女病了,得等几天,好,等几天就等几天吧,可几天过去之后,邬老头依旧不发嫁,我们夫人就又派了贴身的妈妈来问,是退亲还是怎么的,都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可乡亲们你们猜猜怎么着?”
  “怎么着?”
  “肯定是邬老头不退人家聘礼。”有深刻了解邬老头的人嘀咕道。
  捕头道:“可不就是。这邬老头,一不嫁孙女,二不退聘礼,这也太欺负人了,任凭我们夫人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都被气病了,我们县老爷一气之下就派了我们来,既然不退聘礼,那我们就要新娘子,我们这才来抓人的。乡亲们给评评理,我们来要人有错吗?他家还弄一出生离死别,弄的我们这几个捕快跟恶棍似的,这不是败坏我们的名声吗。”
  受着乡邻们的指指点点,邬老头气个倒仰,咬着后牙槽道:“说的比唱的好听。明明是县老爷先骗婚!后头被我发现县公子得了痨病,马上快死了,县老爷求娶我家的兰丫,就是看重兰丫的生辰八字,娶兰丫就是为了给那病鬼冲喜的,我要是真把我孙女嫁过去才真是丧尽天良!”
  村民们一霎哗然,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邬老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继续道:“一知道了这个情况,我立即就打算退亲,可县老爷却不放过我,说我偷税漏税,要抓我去坐牢,要不想吃牢饭就得嫁孙女,乡亲们啊,谁想坐牢啊,我就是家里那根顶梁柱,一旦我去坐牢了,非得家破人亡不可,可我也不能把孙女往火坑里推啊,就只能拖。”
  穿着官皮,腰上挎着锋利的大刀,捕快们一点也不怕舆论攻击,领头的捕快抱臂在胸冷笑连连,“别扯那些没用的,要么你退聘礼,要么我抓人回去交差。”
  “谁也不能动我闺女。”郎意紧紧搂着身子颤抖的邬兰娘,犟的像头牛,蠢的像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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