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几步跨到崔氏身前,抚背道,“曾大母息怒。”
崔氏深深吸了几口气,紧紧拽着李湛的手臂,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问,“阿春?”
李湛眼睑微抬,目光冷冽,“邓氏一开始一口咬定是二叔骨血,后来我对她用了刑,她才改口说自己也不清楚。那两个丫鬟也说不知道,按着三娘的生辰推算,那阵子邓氏和清远有私会,邓氏和二叔亦同床共寝。”李湛声线如常,半点没有提及长辈床第之事的尴尬。
崔氏有一瞬间的尴尬然后就是满满的愤怒,捶几怒声,“她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情来!”
连邓氏自个儿都不确定孩子是谁的,那她该怎么办?崔氏茫然的看着李湛。
李湛道,“我怀疑清远还涉及到最近频发的少女失踪案,遂打算亲自去捉拿清远一干人等,许他那里能有三娘身世的线索。”
自清远来了陇西,李廷就命李湛派人监视着,清远在陇西混了十几年都没混出个名堂,去了京城才崭露头角,虽然对李廷依旧恭敬有礼,但是不妨碍李廷提防他。
监视了大半年,李湛发现这人周旋于陇西达官贵族之间,尤其是凭着一手医术在女眷之中如鱼得水。分析他重点示好的人家和监听到的言行,李湛逐渐摸清对方目的。还得感谢他,让他查清哪些人长了反骨。
此外,近半年陇西失踪了不少妙龄少女,李湛已有把握和清远脱不了干系,调查清远停留之地,每每有少女失踪,而处子血在不少丹士眼中可是一味灵药。苦于不知他们将人藏匿何处,怕打草惊蛇逼得对方毁尸灭迹方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邓氏的事情确是他疏忽,要不是崔氏,他至今都蒙在鼓里。通过邓氏主仆的口供,李湛才知玄真观下居然遍布错综复杂的地道,怪不得两人私会,监视的人会一无所觉。如此一来,李湛对失踪少女的藏匿点也有了底。
崔氏连忙点头,又恨声道,“那人果然是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万不能轻饶了他。”
李湛又平静的扔出一个巨雷,“十二年前邓氏卖了二叔一个屋里人,那女子有身孕。”
崔氏愣了半响,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声变得十分沉重,恨声道,“我自问待她不薄,待她邓家不薄,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对这女子崔氏还有印象,邓氏素来谨小慎微,对李德千依百顺,出了这事,崔氏还惊讶了下,实在想不到老实人也会发飙。本来她从不过问小辈房里事,为这事特意打听了下,得知李德确有偏宠之实,为此还敲打了李德几句,就连倪氏都吃了刮落,又安抚了邓氏一顿,可以说给足了邓氏颜面。
主母卖个把丫鬟压根不是个事,哪怕这丫鬟是男主子疼爱的,就是生了子嗣的姨娘,提脚卖了又怎样。
可是这卖了怀着孕的丫鬟委实太过,那到底是夫家血脉,她就是一碗药下去打掉了,也没卖为奴让别人作践的道理。
邓氏的担心崔氏知道,不就是怕庶长子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也太小看了李氏,纵使李德体弱,他们家也不会弄出庶长子这种丑闻来,更不可能让庶压嫡。邓氏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由此可见她小人心性,可是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卖到哪儿了?”
“说是西突厥那边,我已经让他们去问当年经手的人。”
崔氏心头一跳,一个怀孕的美貌女子被卖到那种蛮夷之地,那个孩子便是侥幸活着还能有什么好?如果三娘不是李氏子,那么她就是含辛茹苦养大了仇人的骨血,而自己的骨血却被仇人往死里作践。这一刻,崔氏只觉得讽刺无比,生吞活剥了邓氏的心都有。
“尽力去找,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结论。”崔氏的态度却并不十分热络,片刻后喟叹一声,“都是命啊!”
那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世上的,若是当年知道了,也逃不过腹死胎中,嫡子未生,岂能允旁人产子,何况是一舞姬。
如今知道可能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没有任其流落在外任人践踏的理。找回来了,认祖归宗不可能,保他一生衣食无忧不难,好歹身上流着李氏的血。
“阿湛明白,曾大母放心。”李湛看了看憔悴的崔氏,劝道,“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我会把事情办妥当的。”
崔氏挂念着三娘身世一直在这干熬了半宿,可最终也没个确切的说法,心中放不下,可身子骨不中用实在撑不住,遂道,“也罢,我这就回去了,你明日也要注意安全,查到什么莫要瞒着我。”
“您放心。”说着李湛搀扶着崔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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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往日看他们施药布粥还道是神仙下凡,哪里想到竟然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可怜了那些小娘子,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毁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还不知道啊,这半年咱们县里不是丢了不少小娘子,今儿李郞君将她们都救回来了,原来被这些道士藏在了地道里当药引子呢。眼下军队已经包围了玄真观,道士也都被下大狱了,这些人就该下地狱。”
“我堂弟家的小舅子就是李郞君麾下,说是从后山还挖出不少尸骨,那都是被放干了血的小娘子,少说有个二十来具。”
“嘶~”
“……他们家的药难道是用人血做出来的。”
“……”
“……”
“呕~”
“呕~”
一人开头之后,此起披伏的呕吐声,去玄真观求过药的人可不少。
一人弱弱道,“人血做的药不可能白给咱们这些穷老百姓吧,应该是给那些贵人安排的吧。”
那些贵人,尤其是向清远讨过丹药的如今也捧着个痰盂在呕吐呢,越吐越觉得嘴里弥漫着血腥味。
“早跟你说过这些游方道士也就招摇撞骗的本事,就你鬼迷了心窍要信,现在后悔了吧。真有本事的还会为了那么点虚名金银周旋在权贵之中,早寻了个风水宝地准备成仙了。”
抱着痰盂的妇人沉默,之前丈夫说,自己只当耳边风,现在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可是自己当初怎么就深信不疑了,妇人大惊,“清远肯定是妖怪,否则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都被他施了妖法,要不怎么可能都被骗了。”
杜集嗤笑,“因为你们蠢啊,你们贪啊!”
“啪。”妇人拍桌子大怒,左右一瞄,把案几上花瓶里的花枝抽出来,“你反了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有本事你给我报仇去啊!”
杜集一蹦三尺高,飞快往门外撤,“我这就去审案子去了。”
杜集一路跑到衙门,见了李湛嘀嘀咕咕一通,李湛一颔首,没多久坊间就出了清远是妖道的流言,慢慢的流言转向另一个方向。
妖道可是觐见过皇帝,还被皇帝拜为上宾呢。皇帝不是真龙天子吗?真龙天子居然看不穿妖道吗?这真龙真不真啊???
嘘~~~~
妖道在京城里待过一阵子,你说他有没有给皇帝炼过丹啊!听说这妖道的丹有助于房事,咱们这皇帝陛下,咳咳,好美色也不是啥秘密。
这杜集倒也是个人才!
皇帝躺枪不冤,清远来陇西的目的可不就是奉命搅乱雍州的水。
皇帝步步紧逼,杀气腾腾,李氏也不会坐以待毙。
雍州百姓只敬畏李氏足矣。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李昭不可能不知道,在别人都只当这是一件绑架少女案的时候,李昭已经联想到邓氏身上。
前几天她就在猜测邓氏出墙的对象很有可能是清远,今天清远就被抓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李昭更有一桩无法言之于口的心事,清远和邓父是十几年的交情,那么邓氏和清远会不会也有十几年的交情。那三娘的血统?戴了绿帽子还替别人养孩子的新闻,李昭看得不要太多。
昨日照镜子时李昭脑中灵光一闪,理论上,两个单眼皮是生不出双眼皮的,拜她好记忆所赐,她知道邓氏是单眼皮,清远和三娘都是双眼皮。她悄悄派人去打听了下,结果就是李昭一晚上没睡好,李德是单眼皮!
随着玄真观诸人下狱,在观中修炼的邓父以及其他人也被下了大牢,邓家人就来李府打探消息,或者说是求饶也说不定。李昭又仔细观察了下邓家人,都是单眼皮儿。
这是内双呢,还是基因突变呢,或者三娘非李氏子,后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纵使李昭对三娘敬而远之,也不想她落到那般身份。李昭头疼欲裂,可她不能说不敢说。
“亲戚之间互帮互助是正理,可也不能罔顾是非伦理,帮亲不帮理啊,你们明白吗?”崔氏坐在上首问,“日后有人求你们办事,你们自己得掂量着,该不该帮,能不能帮,别为了点面子把自己给折进去,那才叫犯蠢。”
李昭等忙应是。
崔氏目光在三娘和邓氏的座位上滞了滞,‘邓氏’因食物过敏,满面疱疹,在屋中静养,碍于容颜有损,不见外人,就连三娘也只能远远在门口请安。三娘却是因为清远和邓父入狱之事大惊,跑到她跟前来求情,听着三娘一声声为清远求情,天知道崔氏当时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冲三娘发了火,这是崔氏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回头她就吓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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