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恩怨,李曦是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李昭的,何必让她小小年纪就沾染这些负面情绪,若是养成阴郁偏激的性子,她哪里有脸去见九泉下的母亲。若是不说,到底事涉生母,李曦觉得李昭有权知道,遂李曦想着等李昭定性时再告诉她,
须臾之间,李曦就调整好情绪,“三叔母那话,私下里与大母念叨几句,也无伤大雅,这也是亲近才能说不是,只是不该在那种场合说出来,二叔母还在跟前,那还是在曾大母的院门口。”
曹氏有些举动,她不敢苟同,但是为人真不坏,其实大多场合,曹氏所为还是符合身份的,唯独对上倪氏,一些言行颇令李曦无语。
李昭慢慢地点了点头,曹氏她拢共只见过几面,曹氏作为孙辈只需守孝一年,李昭还没来,她便随着丈夫李征上京。现在陇西,是为了参加除孝礼,曹氏恰巧诊断出身孕,便带着五娘留下了。这几个月,李昭在城外守孝,曹氏偶尔来看望几兄妹,虽相处不久相知不深但觉得这个叔母对她们颇怜惜友善。至于倪氏,因为孝期重叠,和倪氏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多,对她性情倒是知道一二,这次回来发现倪氏好像更尖锐了。
李曦继续道,“就像现在,论规矩我是万不能在这对叔婆和叔母说三道四的,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嫡亲姐妹私下里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亲近如我们说个话还得装模作样,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李昭秒懂,人前女神,人后屌/丝。要是李曦知道她的理解,估计会哭出来。
第4章 崔氏怒训倪氏媳
那边是李曦教妹,这厢是崔氏训媳。
崔氏直晾了倪氏一个时辰,眼下可还没有椅子,大家都是择床而坐,如今的床是一种供人坐卧的器具。这个坐也不是随便坐,而是跽坐,上身挺直,双膝着地,臀部坐于小腿上。崔氏年长还有一隐枕,倪氏就这么直挺挺的坐了一个时辰。她又自矜教养,更被数落了规矩,尤不想被看轻,遂连换重心都不敢。
崔氏看她拧巴的模样,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远香近臭,之前,李廷夫妇带着三郎一房在京为官,大郎一房也外放。他们老夫妻和倪氏祖孙三留在祖宅。王不见王,这日子自然相安无事,逢年过节还有来往。一孝守三年,倪氏倒拧巴上了,看谁都不顺眼,把人都给得罪了好几遍。也怪她之前心慈手软,纵得倪氏得寸进尺。
“得意不,只要你心里有丁点不痛快,就能逮着着人刺,刺到让自己痛快了。我活到这岁数这身份都没你潇洒。”崔氏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等过继了孩子,你肯定教的他眼里只有你和阿春。到底是亲孙子亲儿子亲弟弟,这孩子前程还能差了,阿春有这个弟弟还有倪家那边可不就高枕无忧了,你也能放心的作了。”想给孙女找依靠,这无可厚非,但是想要人家的孩子,却不想和人家搞好关系,还使劲得罪人家,这显然没把孩子放在心上,否则如何会考虑不到日后孩子夹在两房中间如何自处,何其让人心寒,大房又不贪图二房什么,谁又舍得自家孩子遭罪。
倪氏眼珠子动了动,崔氏这话正中下怀。只要李家还要脸面,不想担个让亲弟弟绝嗣的刻薄名声,这孙子不想给也得给,有了孙子她根本用不着看长房脸色。
崔氏轻哼一声,“你多精明啊,反正三娘无忧了,你干嘛还要委屈自己,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长房一大家子都不痛快了,你才叫快活呢。”
崔氏的话越来越诛心,倪氏声音干涩地开始解释,“我怎么会有这想法,母亲……”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只看你做了什么。我就看见,自从守孝,这家里就没过过安生日子,每次纷争都少不了你。阿曹是没你规矩严谨讲究,我都不说什么,她婆婆也没发话,轮得到你这个叔母来挑三拣四,弄得家宅不宁吗?也是我糊涂,竟然纵得你肆无忌惮。”今天这场面那是小儿科,倪氏对上曹氏那才是干柴烈火,轰轰烈烈。
曹家新兴,家族底蕴浅,曹氏又是独女,家中娇惯一些。加上嫁进来时日还短,规矩上便有些懈怠,而倪氏虽比不得李氏显赫,但也是个大世家,尤其倪氏更是以规矩礼仪闻名。
可想而知,倪氏是十分看不惯曹氏,她这脾气,看不惯了没有不说的道理。
一次还好,两次我忍,三次我咬牙忍,四次,五次……每次倪氏说教下的鄙薄轻视终于让曹氏彻底炸毛了。
一个说,你没教养、没礼貌、没文化。
一个说,你死矫情,事儿妈,假清高。
倪氏旁征引博,引经据典把曹氏批得体无完肤。
曹氏文化素养真心比不上她,但是她中气足,认死理,不管你说啥,我都当你放屁,我只说我自个儿的。
终于把三郎李征引来了,李家三郎是个奇葩,他走的是不拘小节、狂放不羁的风流名士路线。媳妇和叔母吵架,他不劝,他挽袖子帮老婆打嘴仗来了。本朝论吵架,女人委实比不上一些男人,人家是专业的,从小就学习把活人说死的技能,李征身为李氏子,自然也是打小就熏陶的,技能点满级。
教养使然,李征是不会对倪氏开炮的,倪氏最引以自豪的不就是她娘家吗,嫌弃曹氏粗鄙吗。李征如数家珍把倪氏祖上,倪氏娘家子侄那点乌七八糟事都给抖了出来。尸餐素位啦,夺人政绩啦,强抢民女啦,养外室啦,同族兄妹苟且啦,要多劲爆有多劲爆,一个绵延几百年的世家,旁枝同族成百上千,没点龌龊事真不容易。
倪氏被气得晕了过去,羞的她三个月没敢出来见人,至此见到李征都有点发憷,曹氏那也避其锋芒。
倪氏想起前事,忍不住脸颊颤动了两下,面上也显出尴尬之色,一辈子都没那天丢人过。
崔氏见她变色,知道她还记疼,记得就好,“你现在不敢拿阿曹说事,倒是盯上了阿昭,一大把年纪了欺软怕硬你也不嫌臊的慌。呵呵,你就打量着大房不敢跟你闹翻,阿谢这事才过去多久。”
闻言,倪氏刹那间褪尽了血色,“阿谢…和我有甚关系!”
崔氏冷冷地扫她一眼,“那你慌什么?”她知道倪氏真没存了逼死谢氏的心,她没这个胆,也不至于狠毒如斯。
倪氏喉咙动了两下,谢氏之死就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虽然她时刻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叮嘱几句规矩,守制哪里能偷工减料,传出去,不止她自己连带娘家婆家名声都要受损,谁知道谢氏会撑不住呢。也是谢氏自己不爱惜身子,她要是说声不行,自己还能强逼着她不成。只是倪氏这心里还是止不住发虚。
崔氏盯着倪氏的眼睛,声色俱厉道,“你再这么作下去,到时候看他们会不会在过继之事留一手。”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倪氏惊得跪直了身子,高声道,“他们还敢让二郎绝嗣不成,我们倪家也不会答应。”
崔氏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我自然不想让二郎绝嗣,可大房找个由头把孩子留在身边多养几年,养得懂事了再过继,难道还办不到吗?到时候看你算盘怎么打?”
“哪有过继记事孩子的理!”倪氏忿然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倪氏,“孩子八字轻,十岁之前除了至亲不得见外人。法子还不是人想出来,想留还怕留不住。再干脆点孩子八字不和、生肖相冲,等个十年八年才有个合适的孩子,那时候你何龄?”说不定都死了。
崔氏声音一顿,隐隐觉得搞不好,大房真的打着熬死倪氏的主意,谁舍得把孩子交给倪氏,不怕被教成个冤家。
崔氏突然想到的事情,倪氏也想到了,这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盖因这些说辞都有失厚道,非君子所为。倪氏鄙薄成国大长公主和曹氏,但是对李廷和李徽的操守却是十分有信心,两人可是世家子。
倪氏伏地大哭,声音凄然仓皇,“我二十丧夫,年届四十丧子,难道临老临老,连含孙弄怡之福都无法享吗?母亲,母亲,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三娘纵使日后再有出息,没个兄弟搭把手也不成啊。
倪氏如此作态,崔氏只觉得厌烦,每每都如此,一不如意就拿这事说嘴,再多怜惜也要被她耗光了,“连影都没有的事,你哭甚?你要是能让他们放心,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孩子,难道他们会喜欢落人话柄,这还是长脸的事情不成。”话锋一转,厉声道,“可是你若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做十五,只许你委屈别人,自己就半点委屈都不想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倪氏依旧神色惶惶然,彷佛被抽走了大半的活力,养一个贴心的孙子给孙女做臂膀,实在是她这余生最大的心愿之一。可是猛然发现这个原本以为唾手可得愿望突然变得虚无缥缈,倪氏整个人都慌了神。
崔氏见她黯然模样,油然而生一丝不忍,可一想到家中近况又按下去,她都这把年纪了,实在不想见小辈斗得乌鸡眼似的。三娘已经够苦,不能让她被倪氏害的与长子那边离了心。
何况这又何尝不是为倪氏好,再这么由她闹下去,踩到了成国大长公主的底线,怕是自己都保不住她。她真以为成国大长公主只有那么点脾气,那可是方皇后的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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